李礼听见动静踮脚左右看,瞧见褚休那身熟悉的枣红色衣服后,立马笑着上前拱手恭喜,真心实意,“恭喜褚兄夺得榜首会元。”
褚休看着他的眼睛,挑唇一笑,“假榜的榜首有什么好恭喜的。”
李礼嘴角的弧度瞬间僵住,眼神飘忽着左右看,讪讪放下手,*一时不知怎么接褚休的话。
他抬手抵唇清咳两句,往前半步,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跟褚休说,“褚兄,我私以为咱们的交情,还没好到能谈这个。”
他们是客套寒暄的表面关系,说难听点,褚休跟他一个第一一个第二,殿试是甚至是竞争的敌对关系,怎么褚休上来就跟他讲这种掏心窝子的大实话!
褚休见李礼想躲,伸手隔着衣袖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开门见山,“李兄觉得这榜如何?”
“以我的名次来看,我自然是觉得极好,”李礼睁圆了眼睛说,“真才实学,褚兄要是不信,我可以当场把我的文章背给你听,你要是觉得我不配上榜,那我跪下认你当爹!”
李礼作为春榜的得力者,自然觉得这榜不错,虽然输给了褚休,但他勉强还算服气,尤其是他是靠真本事上的榜,更觉得问心无愧。
此时他们闹他们的,李礼不想沾惹麻烦,甚至自私些想,考不上大不了你们下次再考,为什么要在他考上的时候这么闹。
褚休称赞,“我就欣赏李兄的这份坦率!”
李礼脸皮燥热,一时不敢看他那双明亮如曦光的眼睛。
跟眼前的褚休比起来,李礼觉得自己就像这会儿的天气,阴沉沉的,早已瞧不见光了。而褚休却是艳阳天里的晨曦,冬日中的暖阳,朝气蓬勃温暖明亮,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今天是个好日子。
他颓然低头,破罐子破摔,甩袖说,“你有什么话想问?”
褚休对明白人也不说废话,“我的确不是怀疑李兄的名次,我真是有件事情想请教李兄。”
李礼抬眼看过去,脸皮绷紧,眼睛直直望着褚休,嘴唇上下无声煽动,心里垂死挣扎,祈求褚休问的不是那件事。
褚休直白开口,索要名单,“太子门下所有考生的姓名,李兄记得多少?”
李礼一拍大腿,咬着牙,“我就知道!”
看见榜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了。他不是蠢货,褚休更不是。
“你已经是榜首会元,何必掺和这个,说不定惹来麻烦。”李礼眉头拧的能夹死苍蝇,试着劝他。
“这事都摆在了明面上,你还不懂吗,那人说不定以后是我们要俯首称臣跪拜的人,何必闹这一出绝了自己的路。”
李礼看见榜纸的那一刻也大为震惊,不敢相信当朝太子会把算计写在明面上。
可他细想,说不定太子猖狂嚣张的背后有所依仗,这才做的明目张胆毫不遮掩。
褚休要是这时候站出来,可能要折进去。
如今已然巳时,天光本该大亮却阴沉,头顶铅云厚重,一层叠着一层,沉甸甸的往下压,似乎随时会下雨。
褚休手中灯笼的蜡是出门时新换的,现在是燃烧的最旺盛光亮最明显的时候。
褚休挑高手里的这盏灯笼,用它散发出来的光,驱散眼前的灰蒙蒙,“我自然知道我是榜首,也知道这事是大鱼们的争斗,我等虾米静待结果就是。”
从进京拜老师开始,褚休就隐约算到了今天。
她甚至提前劝小景拜到康王门下,为的就是躲避祸事,免得被波及无辜。
可结果如何,她们屈服忍让的结果就写在眼前的那榜上!
既然是大鱼们的争斗,那不妨让虾米们聚集起来把水彻底搅浑!
就算做鱼食,她也有选择的权力。
她们从进京起就不再是纯粹的考生,官场的争斗朝堂的算计,在她们春闱开考前,就已经开始了。
这对吗,这不对!
小景说过,想要一个单纯公平公正的考试,有那么难吗!
女子不行,那她装成了男子,也不行吗!
“我不要别的,我要个公道,为小景,为今年春闱的考生,为往后每一届的考生,要个公道。”
褚休看向那张明黄的纸,望着自己写在榜首的名字,“就因为我是榜首,我来闹,才能把事情闹的更大。”
连榜首都说这榜不对,那这榜,就是不对。
李礼怔怔的望着褚休,“我刚见到你的时候,以为你没什么脾气,远不如裴兄有棱角。”
褚休笑着拱手,“那你还是认识我的时间太短了,我成亲之前,其实算是书院里的刺头人物。”
李礼笑了,缓缓摇头,往后退半步,朝褚休认真作揖,“往后时间还长,还请多多请教。”
他记性不差,指着榜上的名字,挨个点给褚休看,“三百人的榜,二百三十人,哦,算上我,二百三十一人都是拜过安先生的,迎宾楼那次我见过榜十陈艾,就那阵势,我以为他得是榜首来着。”
褚休双手抱怀微微扬眉,“可惜喽,碰上我这个莫欺人年少的‘寿’王。”
她要不是之前在清河县提前争出个名声,这次怕是要跟小景一样,榜上无名了。
褚休扭头朝远处看,然后把灯笼递给李礼,“我懂李兄难处,你只管帮我拿着灯笼就是。我家媳妇就在前面那辆马车上,你帮我同她说一声让她放心,我去买个东西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