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歌儿伸手敲门,屋里的光便亮起来,映出一个窈窕影子,缓步而行。
正是青春正好的年岁,微散发髻别?着一枚珍珠簪,身穿月光曲裾,腰间一抹霞红,眼若秋波,姿容极美,相比之下前?面那帮女?子倒是普通了。
姒夭与芸霁对视一眼,如此绝色,君王□□出现也不为奇,居然沦落此处。
那女?子见到?赵歌儿拜了拜,声音带着一丝怯意,“嬷嬷来了。”
赵歌儿只在门边笑,并不进去,先伸手将芸霁与姒夭请进屋,拉住女?孩,附耳低语。
对方勉强挤出个笑容,等?赵歌儿离开,方才颤巍巍向前?,“两位公子,奴——”忽地噎住,满眼羞涩可见,看来并不是常献媚之人,芸霁早就好奇,忍不住问:“女?郎叫什么,今年多大?”
声音和善,由于不用再装腔作势,愈发温柔备至。
对面偷偷看了下又垂眸,“奴,今年十五。”
屋里一盏月牙青铜灯,火苗乱窜,影子落到?面前?女?孩额间,仿若绽开的花。
芸霁听她莺莺细语,心里喜欢,“女?郎名字呐,想必十分好听,怎么会?到?这里来?”瞧对方露出怯意,笑了笑,“我?的意思?是说,你的模样谈吐,应是出身名门吧。”
招手让座,又斟满酒,递过来,一举一动无任何亵渎之意。
女?子颔首,暗自庆幸,没想到?竟遇上如此妙人,觑眼打?量,芸霁自是副好模样,心里怦怦跳,真要做皮肉生意,跟了他,倒也行吧。
一边端酒,满饮几盏,壮胆子回:“奴名为子璐,本也是好人家女?儿,但前?年逢灾,人都没了,没办法,只能逃到?此处。”
说着苦笑几声,终于敢抬头看人,眼眶通红,“其实,我?起先也不是到?这里,说给人家当婢女?,没想到?——可如今进来,出不去了。”
姒夭听出点眉目,忙问:“给人当侍女?,哪家?”
子璐脸色霎变,伸手抹泪,又看向屋外,招手让俩人入榻,放下茜纱帷幔,才悄声回:“两位公子,此事不好明说,不就是羽国最大的富商,雪家啊——”
“雪家!”芸霁挑眉,“可不要胡说,怎知?他家。”
“我?自然知?道?啊,当初定好的。”子璐也不退让,酒劲上头,满脸红彤彤,“开始也寻思?,必是家大业大,别?人冒名,但奴之前?有个贴身侍女?的妹妹,如今就在雪家,前?些日子还托人带信,想把奴弄出去,她本来也要送到?女?闾,又嫌姿色不够,才做了普通侍女?,如今雪家又出事——”
一边哭起来,眼泪直掉,“唉,人人都想女?儿家生得美,哪知?沦落至此,别?说她没法再救我?出去,即便能离开这个门,也活不成。”
姒夭深信不疑,当初自己与甘棠被善大娘送入雪家,不是也要到?齐,根本算不得秘密,但把人放到?女?闾接客,实属诓骗,倒不同?了。
子璐哭得梨花带雨,芸霁心软,掏手巾来给她擦泪,“别?伤心,我?信你,咱们也算有缘分,从今以?后尽管放心,一定想办法将你带走,以?后再不遭罪,我?也缺侍女?,跟着我?好吗?”
芸霁乡主,天生怜香惜玉的命。
子璐怔了怔,泪光朦胧,更把对方当神明般,只是眼光忽地暗下来,摇摇头,“多谢公子,我?是离不开的。”
见人家满脸不可置信,缓缓道?:“若是能轻易离开,赵嬷嬷也不会?带你们来了。”
芸霁如坠五里雾中?,还以?为对方不信自己能力,以?乡主的身份,带走一个优伶绝非难事,大不了用钱嘛,笑着安慰,“你别?怕,说句大言不惭的话,我?可是家财万贯,赎你出去真不难。”
哪知?对方哭得更厉害,简直泣不成声,“多谢公子美意,我?是拿钱买不成的。”
烛火炸个响,有虫子飞进,飞蛾扑火,一片灰烬,屋内陷入沉默。
子璐眉头皱了皱,寻思?自己就像那入火的飞蛾,无尽挣扎,既然到?这步,又好不容易碰上两个善人,死也要死个明白,不妨都说了。
“两位公子,今夜逍遥过了,就早点离开吧,我?不是不愿跟你们走,只是我?身上被人中?了蛊,每隔一段时间必要服用解药,将来还要哪里也说不准,总之不会?在女?闾待很久。
中?毒——姒夭想起甘棠说的话,总算找对人,她正为此而来,忙问:“你怎会?被下毒,恐怕不是一个人吧!”
对方点头,“嗯,那会?儿就有五六个女?孩,前?后应该还有,送出之前?就藏在庭院内,这里挺大,进去还有七八间房呢。
进献美人何需下毒,目的不言而明,不是单纯讨好各国君王官员,简直在养探子。
第62章青青子衿(十二)
子璐眼泪汪汪,芸霁可是个火爆性子,“你别哭,不管什么毒,有毒就有解药,先跟我们走?,以后再说。”
姒夭旁边也递手巾,“别哭啊,总有办法?。”
她讲得?温柔,引对方来?看?,连侍卫都如此善解人意,那位公子肯定更好吧,眼角的泪未收,又露出一丝笑意,虽然走?不了,总能遇到好人,也算三生有幸。
在榻上待得?久了,帷幔垂落,笼起香气四溢,姒夭刚进来?时就闻见,如今才确定,乃是挚舍人处种的舜华香。
然而她之所以对此香敏感,还是由于母亲离开的那日,宫中也有同样味道。
母亲平日并不熏香,肯定来?自外人身上。
见对方收住泪痕,又试探道:“子璐女郎,我有件事想问?一下,不知你平日用得?什么香,竟如此好闻。”
对方摇头,苦涩地笑,“哪有香啊,我自从吃了那东西,身上便有香,自己倒是闻不到,旁人说有就有吧。”
姒夭不解,舜华可是解毒之物啊。
无论如何,既然与挚舍人处种?的花味相同,解药应不难寻,她心里有几分把握,“子璐女郎,你仔细想想,不管将来?去哪里,都不见得?有好日子过?啊,还是跟我们走?,至少能帮你寻到名医。”
芸霁在旁边点?头,一时着?急,忘了自己身份,过?来?拉对方的手,“跟我走?吧,肯定能找到好大夫。”
子璐脸一红,手抽出来?,她虽沦为娼妓,可并没接过?客,也生出女孩子的害羞,又琢磨不如出去,将来?浮浮沉沉,谁又知道。
正在寻思,却?听外面响起动静,有女子聚在一处说话,她挥挥手,示意安静。
三人秉住呼吸,听屋外叽叽喳喳,不知谈的什么,很快便散开。
子璐叹口气,朱唇微启,“两位公子有所不知,虽是送到外面,却?也有愿意做的,之前?还有人备受娇宠,非富则贵呐,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但我——只想过?普通日子,承蒙两位公子不嫌弃,只是不知怎样离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