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什么人,何种身份,总归朝中有人好办事,可惜啊,如今他家之前得罪的都过来排挤,还有那早就看不过去,等着?落井下石之辈,齐国又没动静,我?看是完了。”
一边老者接话,右手捻着?胡须,上下移动,浑浊不堪的眼里冒出星火,全是曾经幻海浮沉的那点辉煌劲。
酒肆人杂,迎的是八方来客,店家穿梭其中,见那边快吵起来,忙安抚几句,这边闹着?要酒,又赶紧倒上,不亦乐乎。
芸霁是个急性?子,听?来听?去也摸不清门道,瞥眼看姒夭,“咱们不该来浪费时间,早上跟着?段瑞安出去,指不定已打探到眉目。”
姒夭示意小声,悄悄附耳,“乡主有所不知,其实民间的消息有时比上头还要全,咱们来的是羽国最大酒肆,各路人马云集,探狱的事就放心?交给岚清,你与?我?只会添乱,万一暴露身份,无法收拾。”
瞧芸霁撅起嘴,满脸不愿意,又笑道:“乡主只需琢磨一下,便?能品出刚才?入耳的话有好几层意思啊呐!其一,雪氏一族凶多?吉少?,也就是说羽国君并不偏袒他家。其二,这件事与?齐子鱼身边的美人有关,还有就是羽国朝堂有人看雪家不顺眼呐。”
对面哦了声,烦躁地回:“知道也没用啊,咱们又不是那个一手遮天,在朝堂搅弄风云的石头人,能怎么办?”
姒夭晓得她心?急,并不言语,先慢慢吃茶,又点香喷喷的糕点,塞一块放芸霁嘴里,“乡主别急,无论发生何事都?要吃饱。”
余光透过大开的门,看到外面璀璨的光,落在不远处女闾屋檐上。
没几日居然又回来,幸好时过境迁,心?情?大不相同,那会儿孤孤单单,只顾着?担心?甘棠,如今身边跟上段瑞安与?风岚清,还有一个尊贵的乡主,她有底气。
“乡主,你看——”用手指向外面,轻声问:“那是什么?”
芸霁目光晃过去,只见几座起伏高低的院落,阳光下全是黑压压,两?三个小丫头在外面哈气连天,有一下没一下扫地,一片荼靡之色,里面连个人影都?没。
“什么地方,肯定不是客栈旅社,你看人家都?开张了,它还关着?呐。”
姒夭与?她依偎一处,慢声解释,“此乃羽国最大的女闾,恐怕也是全天下最大的风月场,声色之地自古就是消息变通之所,我?曾经去过一次,里面另有乾坤,不知乡主听?过没,都?说雪国出美女,会向各国输送美人。”
芸霁靠在案几边,嘴里嚼着?花糕,像只松鼠似的,“听?倒是听?过,不过我?不感兴趣,都?是可怜人吧。”
“是啊,全是可怜人,被卖来卖去。”
她眉宇间起了一股厌弃,恨恨道:“我?觉得这件事与?雪家有关,乡主也觉得奇怪吧,以雪家的地位怎会说倒就倒,雪国君之前还有意让雪大公子当?御史?大夫,转眼便?抄家,虽说依法惩处,但贵族子弟犯事的可多?了,哪至于牵连族长?。”
“你的意思是——”眸子腾地亮晶晶,兴奋道:“咱们去女闾里查。”
姒夭点头,瞧对面激动地一跃而起,“好,今夜就行动。”
芸霁乡主真是个爱热闹的,姒夭拉她坐下,“去肯定要去,只怕有人认出我?,尤其里面的嬷嬷,叫做赵歌儿,心?眼足有八百个,劳烦乡主先移步,我?可以蒙住脸,扮做侍卫。”
时辰不早,两?人说着?开始装扮,衣服上身,刀剑在腰,看上去也像模像样。
姒夭并不担心?芸霁,人家扮男装惯了,倒是自己,虽蒙住脸,只怕赵歌儿眼尖,临走之前仔细叮嘱,她不能说话,一定要看眼色行事。
夜色降临,两?人来到女闾外,芸霁出手阔绰,一掷千金,很?快引来赵歌儿的注意,让最美的优伶来陪,盈盈笑着?,“公子哪里来的贵人啊,从没见过。”
芸霁随手扔几个宝珠,调笑道:“你怎知我?没来过?”
“哎哟,像公子如此模样,这般出手,仪表身段,来过我?还能不记得?不管进不进女闾,只要在大门口过,就忘不掉!”
真是天生一张讨巧嘴,日日迎南来北往客,想不发财都?难。
芸霁仰头笑,潇洒一扬,随手又赏几个金版,“会讲话,心?里舒畅,不过——我?今天可不是来听?说话的。”
那边立刻会意,“公子放心?,香铺已熏好,给你最美的解语花。”
“美的人多?了,我?必要干干净净,从未接过客的,你可有——”
赵歌儿嘴上应着?自然,“别人没,公子肯定有啊。”
心?里巴巴得不乐意,是个人都?要刚来的,她还不得一天换一茬啊。
夜色妖媚,烛火不明,素来皎洁的月光落到此处,也变得暧昧起来,起了层迷离之色。
莺莺燕燕,萧管齐鸣。
抬眼望楼上,如云美人,香腮乌发,光洁肩膀被烛光打得白玉一般,连着?胸前柔波万顷,隔着?轻纱袍裙,清晰可见的曲线婀娜,嘴唇一张一合,不知说的又是何处娇柔软语。
酒气熏熏,调笑不绝,两?三个优伶打起姒夭的主意,只见她蒙着?玄铁面具,不苟言笑,身形虽孱弱,露出下巴却如笋尖一样,也算玉面郎君。
嬉笑着?过来敬酒,姒夭直往后退,挥手示意对方离开。
她不能太显眼,再说也不适合风月场,看着?一帮色欲熏心?的嫖客,便?想起那些表面端方实则狂浪的君王。
第61章青青子衿(十一)
姒夭谨小慎微,芸霁却如鱼得水,左拥右抱,竟还喝上了,丝毫也不担心露马脚。
赵歌儿晃着身子,一会?儿又进来,满脸堆笑,“公子,后院都准备好了,你也别?在这里浪费时间,春宵苦短。”说着又压低声音,眉眼弯弯,一副讨好的模样,“我?今日可给公子破例,要好生待人家。”
芸霁当然识趣,又从腰间掏出几个金版,“嬷嬷费心。”
对面愈发喜笑颜开,在天下最大的女闾做生意,素来不少赚,本来看不上这些蝇头小利,但如今上面发生变化,最近又闹出雪家的事,偌大的家说抄就抄,半点没留下。
所谓兔死狐悲,她心里不好受,今日盛,明日败,有好处不嫌多,哪天指不定女?闾倒了,自己还能过活。
私房钱呐,保命的。
芸霁给姒夭使眼色,她连忙跟上,“公子醉了,我?扶你上去。”
赵歌儿靠在门槛上笑:“哦哟,这位小哥可不行,人家受不了两个人。”
姒夭脸一红,好狂狼的话,幸亏面皮藏在面具下,瞧不出来。
两人穿花拂柳,顺着层层叠叠的石台,路过一扇朱红小门,抬眼看百步之遥,另有乾坤,朦胧月光下小桥流水,旁边俱是奇花异草,簇拥着座花厅,后面连五六栋房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