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仿佛还是在第一个世界,她和那位女性也是住在这样的房子里,繁忙的一天后日落而归,做饭洗衣休息,然后她和她说晚安,关上她房间里的灯,恰似此刻不远处那扇忽然暗下的窗户。
回忆来得猝不及防,青木眠看上去有点手足无措:“……来这里干什么?”
铦之冢崇走在她前面,一只手牵着她,然后他们走到唯一一栋没有灯光亮起的房子前面。
他松开手,在她手里放了一个东西,然后后退一步,站在台阶下。
摸出那东西的轮廓后青木眠的指尖忍不住蜷缩一下,她低下头,愣愣地看着他。
月光下她的双眼里很清晰地倒映出他的身影,还带着一点震惊和不解,显得有点呆,却也很鲜活,好像她终于走下了观众席,以这双漂亮的眼睛为,点墨般被拓印在世界这张画纸上,叫人终于能窥见一点她珍贵的灵魂。
铦之冢崇想他果然还是更喜欢她这样,抬起头一点一点地看过她的眉眼。
他的身躯很高,脊背是严格家教下养成的带着矜贵的挺直,偏偏现下站在台阶下微微抬头看她时却显得格外专注和谦卑。
路灯的灯光下他看着她发懵的目光轻轻笑了一下,那种常年使刀弄剑和严谨自制带来的冷锐便弱下去,徒留他骨子里一点对在意之人不愿放手的执着和热意。
他说:“会觉得和这个世界有了更多联系吗?”
“会觉得更安心吗?”
……
铦之冢崇最近显得很忙碌,猫重新和他一起出现在男公关部时,就连之前似乎对猫意见颇大的双胞胎也别别扭扭地表达了欢迎。
几天后凤镜夜邀请大家去体验他家新开的热带公园,青木眠在到了地点后就变成了人身,几个人没有惊讶,只是看上去多少有点不适应。
她自己一个人坐在池边,身边有人走过来递给她一杯水,她接过,抬头看了一眼,是常陆院馨。
他看上去似乎有话想讲,但最后踌躇了一下,还是走开了。
雨林,阳光还有朋友间的打闹,一切都显得很正常,直到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惊呼。
青木眠循着声音望过去,只看见扑面而来的巨大水幕,以及水中若隐若现,好像是铦之冢崇的身影。
她下意识站起身。
说不清事情究竟是怎么发生的,也说不清到底是谁先被卷入的水中。
四面压迫而来的水流,让人头晕目眩的旋转,恍惚间铦之冢崇觉得这好像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世界,只有彼此的触感和体温是真实的。
他用仅剩的一点清醒意识想:她是怎么做到的呢?
他想起他刚刚答应青木眠帮她收集好感后的一个下午,就在那间空教室,她打着游戏,问起他为什么要参加男公关部,他说是为了陪埴之冢光邦。
她又问那男公关部的所有活动你都会喜欢吗,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想了一下才说他觉得大家的想法都可以。而她听完后终于舍得抬头看他一眼,有点促狭地笑着问:
“你是服从性人格吗?”
他当时只是愣了愣,然后难得说了一长串的话对她解释。
他觉得这是因为她对他们还不够了解,于是他说虽然铦之冢和埴之冢之间是世代的君臣,他和光邦也会继承这种关系,但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他从小就习惯了追随着他,他们之间有着很深厚的友谊。
他和男公关部的大家也是一样,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喜恶,既然大家已经有了喜欢的内容,那么大家高兴就好。
迄今为止他仍然记得她听完后好像明白了什么一样的表情,然后她说:
原来你的包容和冷静背后是这种毫无牵挂的无欲无求呀……那如果以后你自己有了想要的东西又该怎么办呢。
他当时察觉到自己微微加快的心跳,却不知道是为什么,于是他站在原地想了想,说那种情况,不会有的。她听完后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便重新低下头摆弄她的游戏,没再说话。
金钱交往当然是可以用数字来衡量的,那么爱呢,友谊呢,互相投注的精力和注意力呢?
从小修行剑道的铦之冢崇一向未曾在这种东西上斤斤计较,他强大,坚硬,无所不催,他的身上从来看不出明显的痛苦痕迹,他的过往也没有盛大悲剧的底色,他知道自己的角色自然是沉默与给予的一方。
但是,但是,她曾看向他的专注视线,下意识站起来走向他的身影,此刻意识不清时仍然拥抱着他的手臂,所有这些来自于她的,仿佛在这个世界上只会给予他的,只会关注着他的一个人的,从来未曾获得过的馈赠,又是什么呢?
水流停止后他咳嗽了两声,扶着青木眠离开水池。
给她做急救时他觉得自己很冷静,三十次胸外按压,两次人工呼吸,三十次胸外按压,两次人工呼吸。
他机械地默数,听到她重新恢复的呼吸时他收回手,突然一下天旋地转,他以为有什么大型猛兽,警惕地环视一周却一无所获后才发现原来是自己浑身都在发抖。
逼真到看不出真假的天空淅淅沥沥地下起雨,他把自己和青木眠挪到一棵大树底下避雨。
不一会儿四周雨下得越来越大,砸在泥泞土地上噼啪作响,周围升腾起一片水雾,树下却很安静,只有铦之冢崇在一点一点地帮她拨开脸上湿漉漉的长发。
他做得很耐心,很专注,仿佛周围一切藏在林中湖中蠢蠢欲动的危险动物们都不能被他放在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