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中,她毫不畏惧地飞身冲出,戴着戒指的右手握住苗刀,便是往靠过来的僵尸一划。厉叫声响起。刀子仿佛碰到了什么坚冷如木的东西,“嚓啦”一声切下一截来。
然而,她却一头撞到了什么东西身上。等抬起头,正看到一对灰白混浊的眼球。那只僵尸居然毫不避让她戴着戒指的手,似乎毫无痛感地挥舞着被砍断的半截手臂,另一只手便是直直往她脖子掐过来!
怎么回事?它们,它们难道并不畏惧这枚戒指?!
电光石火的刹那间,惊恐万状的那笙陡然察觉了这一点。惊叫着用刀砍向那个僵尸,“哧”的一声,把僵尸另一只手臂也砍了下来。然而对方居然并不觉得疼痛,依然不急不缓地向她逼过来,她想绕开这只行动僵硬的怪物奔逃,然而满天的飞雪遮住了她的眼睛,她奔出几步,就发现前方影影绰绰,有好多缓缓逼近的影子。
脚下的山峰震动得越来越剧烈,前方不远处雪忽然大片滑落,腾起更大的雪雾。她听到了身后那一片冰川开始断裂崩溃的声音,而前方是无数具晃动在风雪中的僵尸——完了!
那个瞬间,那笙脑中只掠过两个字。
那样一个恍惚,一只僵尸的手便搭上了她的肩头。她惊叫着用力挣脱,然而又冷又饿的她力气远远不够,只看到周围几具影子拖着迟缓的步伐逼近过来,诡异的“噜噜”声近在耳侧。
“救命!救命!苏摩!苏摩——救命!”少女终于崩溃,一边拼命挣扎,一边用尽全力大呼——只能呼喊这个名字了吧?没有谁可以救她了……只能指望那个奇异的傀儡师此刻并没有走远,还能听得到她的呼救。
然而少女的声音被呼啸的风雪掩盖,转瞬消散。
僵尸冰冷的手指掐得她肩胛骨如同要断裂了,旁边的雪雾里又出现了三四只僵尸,各自面无表情地走过来,缓缓伸出手,分别拉住了她的手脚——它们是要活活撕裂自己,分而食之!
“救命!救……命!”知道死亡就在转瞬之间,那笙用尽全力呼救。生死一线的刹那间,无数学过的占卜、巫术都掠过脑海……然而,半吊子的她脑袋乱成一锅粥,一个方法都想不到。
“无论是什么……神佛!仙鬼!妖魔……快来救我!救命!救命啊!”在四肢就要被僵尸撕扯开的一刹那,她眼前晃动着昏暗可怖的乱雪,灰白的天空,她不顾一切地大叫……
右手上那一枚刻有银色双翼的蓝宝石戒指,陡然闪射出闪亮的光芒。
“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吗?”冥冥中,忽然有声音在心底响起来了。身体有被扯裂的剧痛,惊惧交加,绝望中那笙根本顾不上思考哪里来的声音,冲口大呼:“是的,都可以!都可以……救命!”
“喳!”耳畔忽然有骨骼断裂的脆响,瞬间那笙眼前一黑,以为自己的左脚已经不在身上。然而身体忽然一轻,被一股大力拉着往后飞出,耳边连续听到“喳喳”的断裂声,只见那些围上来七手八脚撕扯着她的僵尸如同木桩般飞了出去,只留下五六只青白僵硬的断手还牢牢抓在她身上各处。
她也飞了出去,直到重重地撞到冰壁上才止住去势。
“苏摩?苏摩!是你吗?”看到那样惊人的一瞬间的力量,身体落地的刹那间,那笙脱口叫了起来,“该死的,你终于还是回来了?”
然而,乱雪中,看不到苏摩和那个小偶人的影子。感觉到身后的冰壁在震动中发出碎裂的“咔啦”声,似乎要倒下来。那笙下意识挣扎着往前爬了几步,想逃离开那面冰壁。
“带我走。”忽然间,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她感觉有人猛然扳住她的肩膀。
“谁?”那笙吓了一跳,回头。陡然间,她直跳起来——那只手!那只齐肩断裂的手,不知何时已经破开了冰壁,伸了出来,死死拉住了她!
“啊——”她的眼睛因为震惊和恐惧而睁大,瞪着抓住自己肩膀的那只无生命的断手,说不出话来。心底下意识地感到恐惧,她用力挣扎着脱身出来,狂奔。
才奔出几步,脚踝蓦然一紧,又被拉住,她脸朝下跌到了雪中。
“想逃?”还没爬起身,只看到那只手在雪地上“走”了过来,冰冷的修长手指轻敲她冻得通红的脸颊,那笙仿佛听到心底传来一声冷笑。
谁……谁的声音?这座空山里,是谁在和她说话?
然而,不等她想清楚这一点,只听“咔啦啦”一声响,慕士塔格雪山的震动越来越剧烈,那面冰壁也已经承受不住上方积雪的压力,从下而上整片断裂开来,万千积雪和碎冰劈头盖脸向她淹了下来!
“糟糕,东方的封印打开了,这座雪山也要崩塌了!”
永远虚无的所在。永远都看不到日光的所在。
异界的城市里,所有一切都当不起一个“有”字,而所有存在的只是“无”——无形无质,无臭无影。
然而,那一片空无之中却是包蕴着无数的“有”。细细看去,缥缥缈缈,水底仿佛有烟雾凝聚、蒸汽升腾,虚幻浮动着的事物就全显示出来了。纵横交织的阡陌街巷、楼阁城墙,纤毫毕现,仿佛海市蜃楼。
只是,这座虚无的幻境“城市”里,没有一个活着的人,只有无数白色的石棺静静悬停在空中,错落高低,一望无际,如同虚无的墓园。
在那样奇异的所在里,有一座虚无的光之塔,高达万丈,塔顶通向不可知的彼端,宛如湖面上那座伽蓝白塔的倒影。
塔下,青玉雕刻的覆莲基座上,繁复的咒语刻满神龛。神龛内,在宝瓶托起的仰钵内,一颗孤零零的头颅忽然开启了嘴唇,吐出了低沉的话语——
“各位,我的右手能动了!”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白塔顶上的神殿里,仿佛也能感觉到极远处大陆东边尽头吹来的雪山冷风。观星台上的气氛是肃杀的,冰冷的寒意一直沁到了列席的每一个人心里。
自从空桑人的最后一个王朝——梦华王朝覆灭后,从西海而来的冰族建立起了新的帝国,支配这片大陆已经有一百余年,遗民的反抗逐步微弱,统治慢慢稳定,一切都在铁的秩序下安然运行。
然而今晚,掌握沧流帝国最高权柄的长老——元老院中的十巫,居然全部聚集到了伽蓝白塔最高层的观星台上!
这是一百年来极为罕见的局面。所以那些经年也可能看不到一位长老露面的侍从和女官,才会感到莫名的震惊——算起来,就是五十年前霍图部造反,二十年前鲛人暴动,都没有看到过元老院的十巫这样聚集过吧?难道这一次,又有重大的事要发生?
十位黑袍长老以观星台为中心,呈圆形分散静静坐在那里,高天上的夜风吹起他们苍白的须发,然而每一个长老都不动声色地合上了眼睛。
圣女手指间夹着算筹,目不交睫地看着观星台上的玑衡,苍白的脸上是凝重的。她观测着星辰,手中算筹不停地起落,进行迅速地计算。然而,在将近三更的时候,天狼星终于还是从窥管中消失了——
玑衡窥管,居然已经再也不能容纳它运行的轨迹!
“天狼脱控,乱离必起!”圣女的眼睛离开了窥管,冷然宣布。
十袭黑袍中,蓦然起了微微的震动。十位长老同时睁开了眼睛,其中一位年轻的长老开口了:“请问圣女,天狼由何方脱出流程?”
“正东。”圣女漠然回答,苍白的瓜子脸上毫无表情。
“正东方……”问话的年轻长老沉吟了一下,望向东边天的尽头,神情莫测,“是从天阙那边过来的吗?”
“巫彭,赶快派兵灭了祸患吧。多好的机会!”旁边一位目光阴鸷的白发婆婆放下了手里一直转着的腕珠,“咯咯”怪笑,“五十年前你平定霍图部叛乱,升为元帅;二十年前鲛人造反,你又提兵杀尽叛党,年纪轻轻就进入了元老院——这次如果你再度立下大功,元老院的首座便非你莫属了。”
虽然说的是几十年前的事,然而面前被称为“巫彭”的长老,却依旧保持着四十多岁的面貌,刚毅的脸上有宁静的表情,深沉莫测,完全不像曾立下力挽狂澜战功的名将。
“巫姑,此次不同。”巫彭抬头看着东方的夜空,“连对手是谁都未曾确认,如何战?难不成把天阙过来的人都杀光——要知道泽之国是高舜昭总督的领地,他如果能解决,我们不宜妄动兵戈。”
“那些大泽的中州蛮子,怕他什么?”巫姑“桀桀”笑了起来,“高舜昭还不是咱们委任的?除了我们冰族,其他都不过是卑贱的蝼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