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想法忽然就从那笙脑中冒了出来,苗人少女横眼看了一下身侧的僵尸,不由自主松了一口气,跳到了一条雪沟里。
然而,就在那个瞬间,当太阳升到山顶之后,僵尸们林立的手臂忽然放下了!仿佛是接到了什么解散的命令一样,它们从雪地上迟缓地站了起来,举止僵硬,关节发出“吱嘎”的响声。然后三三两两地,那些全身挂满零落积雪的僵尸在雪坡上四处游荡了起来,弯着腰在雪地上拨拉着。
那笙还没猜透它们在做什么,就看见不远处一个僵尸拨开积雪,从雪下拉出了一个东西来。顿时,周围的僵尸都围了上去,喉咙里发出急切的“噜噜”声,七八只青白干冷的手伸了过去,呼啦啦往各个方向一扯,然后放入口中大嚼起来。
等看清楚雪下拖出的是一具新死的尸体时,那笙连忙拿手把惊呼硬生生捂在嘴里,全身一阵寒战,只觉肠胃开始激烈翻覆起来。
“呃……”她捂着嘴从藏身的雪沟里站起身,不顾一切地急奔。
她方一起身,那群觅食的僵尸们就惊觉,纷纷回过身,灰白混浊的眼球看着逃跑的她,“咔嚓咔嚓”地,大踏步围了过去。
那笙在齐膝深的雪地里踉跄奔逃,而那些僵尸看似笨拙,走起路来膝盖都不弯曲,然而它们一迈开步子,一步足有常人两倍大,“咔嚓咔嚓”地,从四方不急不缓地围了上来。
她慌不择路,在雪峰上踉跄奔逃,无处求助。
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忽然一转头,隐约间看见不远处有一个少女迎面走来,腰带上还闪烁着夺目的淡蓝色光芒——什么?这个雪山上,还有别的活人?
“喂!”那笙不由得又惊又喜,拼足力量向左边的雪坡奔去。然而奔得急了,却不曾注意积雪虚盖在冰凌上,脚下已非实地。
“喂!喂!等一下!救命啊!”她惊呼着向那个活着的同伴奔去,然而才奔出几步,一脚踩空,“哗啦”一声从两人高的陡坡上掉了下去。
再度醒来的时候,日头已经升到了中天,
那笙觉得浑身上下说不出的酸痛,似乎每一块骨头都震碎了。而左手在落地的时候下意识撑了一下,似乎断了,更是痛得不得了。
她不自禁地呻吟起来,痛得流下了眼泪。然而在绝顶的刺骨寒风中,眼泪很快在颊边凝成了冰花,冻得脸像裂开似的刺痛。
“该死的苏摩……居然就把我一个人扔在这种地方!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老天打雷劈死他,雪山僵尸咬死他,山里瘴气毒死他!”再也忍不住地,她在心里怒骂起那个不讲人情的傀儡师,用尽了她所知道的一切恶毒语言。
然而骂着骂着,忽然想起坠崖那一瞬间看到的女子,那笙眼睛一亮,振作起精神来,撑起身子望向前面,想寻找那个少女的踪迹——在这要命的空山里,多一个人结伴总是好的。
然而她一抬头,就看到了面前咫尺之处,一个妙龄少女同样坐在雪地上抬头看她!那笙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凑近了一些——那个少女也是一脸苦痛地挣扎着,挪过来一点。
“见鬼!”忽然间,她苦笑了起来,将手里握着的雪团朝对方扔了过去,雪球在光滑坚硬的冰川壁上四散开来,让映在上面的少女满头白雪。
居然被自己的幻象给骗了……哪里还有什么同龄少女?那不过是映在冰面上的自己的影子啊!
再度确认了自己必须孤身在雪山上杀出一条路来之后,苗人少女反而不哭也不骂了,咬紧了牙,一分分挣着从雪地上爬了起来,看了看四周的情况。忽然间,她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那些僵尸没有追来——她昏迷过去一个多时辰,那些僵尸居然没有过来!
那笙这才仔细打量起如今自己一跤跌下的地方——其实不过是雪山西坡上一个凹进去的冰窟,离自己方才跌下的地方有一丈多高,一条冰川倒挂而下,宛如一面巨大的镜子。而周围,无论是方才那个雪坎上,还是山坳外,都有僵尸在面无表情地游弋,灰白混浊的眼睛盯着她,喉咙里发出“噜噜”的声音,却没有逼近一步。
她吓得一个哆嗦,下意识一个后退贴紧了山坳的冰壁。怔了怔,她才想起那些僵尸是过不来的——为什么它们不过来?难道这里有什么它们忌讳的东西?
在身体因为寒冷而几乎麻木的时候,幸亏她的脑子依旧在正常思考着。
那笙霍然转过身来,仰头看着那一片镜子似的冰川——果然不错,隔着冰面,一道淡蓝色的光刺痛了她的眼睛,令她不由得失声惊呼!
那就是她在坠落一刹那,看到的自己影子身上发出的光。
那样的光芒,竟然来自一枚戒指,一枚被封在万年冰川之下的宝石戒指。然而,让那笙脱口惊呼的并不是那枚闪光的戒指,而是戴着指环的那只手。
那是一只齐肩断裂的右手,血肉俱在,宛如生时。断裂处露出长短不一的骨头,肌肉翻卷着,血污湿了手臂上裹着淡金织锦万字花纹的袖子。手腕上有一圈三指宽的黑色套索,深深勒入肌肤,沁出的血已经在冰内凝结——看得出,这只手是被这条套索连着袖子生生撕下,不知道什么原因,又被冻结在这座飞鸟难上的雪山绝顶。
那笙倒抽了一口冷气,忍住拔腿就跑的冲动,隔着冰面看着里面封住的那只断手——应该是一只贵族的手。服饰华美,皮肤苍白光洁,手指修长,指节有力,指甲因为淤血而微微发紫,然而修剪得非常仔细。手指微微向着掌心弯曲,成半握的形状。在这只右手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银白色的戒指,托子是一双张开的翅膀,双翅中,一粒圆形的蓝宝石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就是这枚戒指的缘故吗?是这枚戒指,震慑住了那满山的僵尸?
来不及再想下去,庆幸的笑便弥漫在苗人少女的脸颊上。她合起双手,对着被冰封住的断手拜了一拜:“天哪,谢天谢地!总算还给我留了一条生路……”
群尸们的低吼声夹着风雪传到耳畔,那笙更不迟疑,挣扎着站起:“没奈何,不知冒犯了哪一位,不过还是先借这枚戒指给我保命吧!”
左手已经不能使力,她右手拔出随身的苗刀,一刀扎入了冰壁中,想要破冰取戒。那一刀扎入冰中时,她忽然一个踉跄。仿佛有什么在地下动了一下,震得整座雪山上的积雪簌簌而下。
“什么?难道是比翼鸟又飞回来了?”那笙脸色变了,然而抬起头来,纷乱飞雪背后,天空碧蓝如洗,没有任何飞鸟的痕迹。
她没有发觉,在她抬头观察天空的一刹那,断手上的戒指忽然发出一道亮光,窥探似的照在她脸上,然后迅速移开了。
那笙不敢耽误,心下虽然嘀咕,手上却是丝毫不停,苗刀“嚓嚓”砍开冰块,很快在断手上方破出了一个一尺见方的洞。
“好了!”那笙长舒了一口气,伸手探入,想取下那枚戒指。然而麻烦的是正面的冰虽然敲碎了,断手依然被其他三个方向的冰牢牢冻住。
“怎么冻得这么牢?”有些不耐烦起来,她懒得继续撬开冰块,就想挥刀砍下那只手的手腕。然而,刀锋刺破那冻得僵硬的手腕时,那笙忽然迟疑了一下——戴着戒指的那只手,虽然已经没有了生命,却在冰中依然显得高贵神秘,让她心里陡然便是一跳,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可侵犯的力量。
“见鬼。这么做好像……有点过分?”那笙叹了口气,收回了砍向手腕的苗刀,“是不是太野蛮了……比起那些吃尸体的僵尸好不到哪里去。”
不顾雪地下的震动已经越来越剧烈,她小心地用刀撬开冻结的冰,力求在不伤到断手的情况下,将断手附近的冰块撬松。
“咔嚓!”终于把冰都撬开,那笙将整支断臂捧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取下了无名指上的银色宝石戒指——虽然被冰封了很久,但那枚戒指取下来时却出乎意料的容易,她的手指只是微微一动,戒指几乎是自动跃入了她的掌心。
她捏着戒指,在眼底下转了一圈,看到了指环内侧烙着一个和托子一模一样的双翅符号,精美繁复,仿佛是什么徽章——看起来,这枚戒指来头不小啊,应该是哪个贵族用过的吧?
那笙收起戒指,将断肢放回了冰洞,重新用碎冰和积雪堵上了洞口。不知道为何,在托着这只断臂的时候,她居然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恶心或者恐惧,对于从手上摘取了戒指反而有一丝惭愧,双手合十,喃喃念了一句:“不知冒犯了哪一位,真是抱歉。不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可怜那笙今年才十七,可不想死在这里……见谅见谅!”
她忍着左臂折断的剧痛,拿着戒指,在手指上比了比,发现对自己的无名指而言,这枚戒指似乎大了一圈,于是想了想,就往中指上套去。
然而,才将指环凑近中指,她忽然感觉到一股奇异的力量扯动着自己,手腕往前一送,居然不由自主地将手指送入了戒指内!
“喳!”轻轻一声,那枚戒指稳稳戴上了她的左手中指,分毫不差,便是专门打造的都没那么服帖。她吃了一惊,转动着戒指,精致的银色双翼托子上,那颗宝石发出了一道绚丽的蓝光。
“啊,看上去很值钱的样子呢……”那笙注视着那枚戒指,打着主意喃喃道,“身上没盘缠了,下了山把它卖了正好当路费。嘿嘿。”
然而不等她想完,慕士塔格雪山的震颤陡然间又剧烈起来!积雪纷纷落下,天忽然又变成灰白一片。
什么?雪暴是要再次来临了吗?听到那些僵尸在雪中发出快活似的低吼,那笙心惊胆战,再也不敢多留片刻,握着苗刀就冲出了这个小山坳。
雪扬起一丈多高,只能隐约看到前方景物。影影绰绰地,有几具黑影僵硬地在风雪中举臂彷徨,拦在前方——是僵尸吧?这一回,可不用怕那些东西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