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位能人,会调制各种药剂,能使枯木再生,能使贫瘠的土地变得肥沃,还能制出既能杀人于瞬息又能救人心疾的神药。朕拜了其中一位为师,他教了朕许多奇妙的方式。”
萧约想起刚回陈国时,皇帝给自己出的考题,显然皇帝在那方面是很有造诣的。
投毒的,是皇帝的师父吗?
“那时候,朕踌躇满志,想要开创一番盛世。即使是皇后难产亡故,也没有将朕彻底击垮,至少朕还有女儿。他们……他们说先前没能救回皇后深感痛惜,所以潜心苦研,制出了对症之药,能治愈公主,让臻儿不仅恢复健康,更有如朕一般的天纵之才,成为万世明君。”
皇帝说着突然一声苦笑,浊泪流下:“朕是什么明君,竟亲手接过毒药喂给自己的亲生女儿!臻儿,我的臻儿,她说不出话来,至死没跟朕叫过一声痛!朕眼睁睁看着她在朕怀里挣扎半日最终断了气!是她的父亲亲手害死了她!是朕!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女儿!”
皇帝手握成拳,大力地捶打自己心口,黄芳也已泪流满面,环抱住皇帝阻止他伤害自身,哀哀泣道:“陛下啊……”
萧约的心脏闷痛至极,也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拳头在狠狠捶打。
凶手竟然是以治病的名义投毒,欺骗了对他们深信不疑的皇帝——不,他们犯的不是欺君之罪,而是残忍地欺骗了一位可怜的父亲。
他们这样做的理由呢?
因为公主天生残疾,不适合作为继任君王,所以他们要“替天行道”吗?是吗?
黄芳像是会读心似的,看着眉头紧皱的萧约道:“那般乱臣贼子,仗着陛下的器重,暗中招兵买马,连龙袍都置办好了,就等着……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原来是这样。
萧约仰了仰头,长舒一口浊气。
薛照按着他的肩头,低声道:“人心莫测,善恶难明,古今都是一理。”
“我知道。”萧约反握了握他的手。
等皇帝哭过一阵慢慢平复了情绪,萧约用微哑的嗓音道:“陛下,我想让裴楚蓝给他们二人治病。”
皇帝神色陡然冷得吓人:“到底你还是吐露真实意图了!你就非得德泽万方,做全天下的圣人!”
话不投机半句多,皇帝起身要走:“黄芳,把毯子收好!”
萧约却拉住皇帝,稳坐着不还毯子,他仰望皇帝:“治病不是为了他们,而是为了陛下。”
皇帝气笑了:“你当朕是老糊涂了?”
萧约站起身来,目光真诚:“陛下,他们做了错事、对不起您的事,但从来没有跟你真正地道过一声歉,做过一次发自内心的忏悔吧?他们应该向您承认,谋害臻臻公主,是他们不折不扣的罪孽,他们杀害了一个无辜的孩子,所以应当受刑赎罪,而不是您滥用权力泄愤。错的是他们,不是您。让他们这么浑浑噩噩到死,其实太便宜他们了,他们得清醒地向公主赎罪,向您忏悔。这是您应得的,也是臻臻公主应得的。”
听罢萧约的话,皇帝睁着浑浊的眼睛,嘴唇微张,脸孔像是石塑般凝固,半晌他又像个孩子似的哭了,埋在萧约肩头呜呜地抽泣。
残忍
裴楚楚蓝也不敢保证多久能够治好萧约交给自己的两个病患。
同样是积年的心智失常,萧栎的病其实还好治一些,因为她是骤然受到强烈刺激惊吓过度以致机体出于自我保护锁闭了心智,只要解开心结,自然也就恢复如常。
但那两个人,他们的心结缠得太牢太紧了,那是十余年的寂寞无声纺成了线织成了网,勒住了他们的喉咙让他们说不出话,罩住了他们的耳朵让他们难明他人言语。
时间酝酿而成的病,同样要时间作为解药来治。
裴楚蓝隐约知道这两人的存在,也知道他们是皇帝的逆鳞,但二人究竟犯了如何十恶不赦的大罪,他确实一无所知。
萧约思索再三选择告诉裴楚蓝真相:“当年让公主丧命的毒药就是他们所制。”
裴楚蓝瞬间睁大了双眼,目眦欲裂:“你是说,他们……”
萧约点头:“我想既然要把他们的性命交到你手里,应该让你知情——”
“萧约!你真是好样的!”裴楚蓝冷笑一声打断他的话,“你倒是豁达宽容!医者未必仁心,你倒是仁到了极点!你让我治病救人,可他们是谁!”
裴楚蓝指向惊弓之鸟的二人,狠声道:“他们害死了我的师父!裴顾之一世英名,有活死人肉白骨之赞誉,到头来自己却是中毒而死!我都替他冤得慌!他们是妖孽!他们制出的毒药根本无法解救!应该把他们架在台子上烧死才对,你还让我帮他们恢复神智,呵呵,恢复之后把我也毒死吗?萧约,你很好,你好得很!”
裴楚蓝盛怒之下拂袖而去,裴青深深地看了疯傻的两人一眼,随后便跟上了裴楚蓝。
萧约预料到了这种情境,并不强求,仰头长叹了一声,随后便振作精神趁着自己生产之前还方便行动,专程去了吉贻家里一趟。
吉贻的夫人见公主和驸马驾到,大感惶恐,急忙要去书房叫出夫君。萧约发现已经过了午休时候,吉贻家里还是很安静,就连两三岁的孩子也乖乖地跟在母亲身边,不哭也不闹。
萧约摆手,轻声道:“不要打乱了吉大人的思路。孤在这等一会就是。”
吉夫人连声说着多谢殿□□恤。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吉贻才蓬着头赤着脚快步来到堂前,对上位告罪道:“臣接驾来迟,请殿下恕罪!”又用责备的目光看了妻子一眼,低声责道:“殿下和驸马驾临,怎不及时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