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生哥儿已经出门,事成定局,方里长有心想改也改不成。
只是这事实在不好听,又不是赤贫如洗的年景,这村里拿姑娘小哥儿卖钱,传出去还有什么名声!
况且那生哥儿好歹还是卖给了同村人,又逢大病,嫁出门也算是重得新生。
但岑家这俩不长心的恶母子是给自己小哥儿看了个什么人家?那王员外的年纪比岑大为还大!况且家里早有正妻,就是偏房妾室也有好几个,哪是良配!
岑大为还没说话,岑婆子先叫了起来,她嚷道:“里长可不能胡说!我家叶子是成亲嫁人!可不是卖!”
方里长气得瞪眼,没好气问:“嫁人?村里哪家哥儿嫁人能收二十两的礼金?!”
岑婆子不羞,反以为荣,还猖狂笑着说:
“那是他们没本事!给家里的小哥儿找不着好人家!这王员外家可是富贵,给的彩礼当然比村里刨土的穷汉子多!我家叶子嫁过去就是享福的!以后吃香的喝辣的,再也不过苦日子!”
岑叶子一听就气得喊了起来,“既然是好日子,那你自己嫁去!”
岑婆子瞪着眼又想打人,还骂:“嘿!你这不知好歹的小贱人!穿金戴银的好日子你不爱过?果然是贱皮子,天生吃苦受累的命!”
看岑叶子哭得都快背过气,眼睛肿得就剩一条缝儿,脸也憋红了。林潮生瞧得不忍,上前扶着人给他拍背顺气。
方里长也是不忍心,把人按住安抚了两声,才又看向岑婆子和岑大为,板着脸又问:“好好好,你说是成亲。好,我问你们!”
“叶子要嫁人,我算起来也是同村的叔伯,怎么半点儿没听说?你们什么时候敲定的日子?也没个酒席?”
“可有纳彩?纳吉?纳征?聘书、礼书、迎书又何在?!”
岑婆子一噎,心虚地移开视线,好半天才磕巴说:“咱、咱乡下人不讲究这些!”
方里长怒喝:“放屁!没听过哪家办喜事没个三书六礼的!再穷的人家办喜事也是正经着办!”
他气得胸膛忽起忽伏,喘着大气,缓了缓才又扭头看向冷着脸站在身后的王管家。
“王管家,这事儿您怎么看?”
王管家板着脸,阴沉沉说:“他们是不认,但我们可还捏着买妾文书,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
方里长低低叹口气,觍着老脸笑道:“王管家,您也瞧见了,这娃娃不乐意,全是家里大人犯糊涂。行行好吧,瞧您年纪家里孩子也该和叶子差不多大,就给娃儿留条活路吧。”
王管家是看见岑叶子撒疯的,那是真刀子往脖子上架啊,他也怕闹出人命,没想着真把人抬回去,只是买妾的银子得要回来啊!
他家老爷是有钱,可也不能便宜了这样的人户!
王管家板着脸道:“里长的面子是要给的。这人我们可以不带走,但银子得还吧!二十两银子呢!”
他一边说一边从怀里取出买妾文书,晃着亮了亮,又指着上头的字说话。
方里长脸一横,等着岑大为喊道:“把钱还人家!只要老子还在,村里就别想再靠卖哥儿卖姑娘赚钱!”
岑婆子后知后觉这人是请错了,压根也不帮她说话呀。
她气得喊道:“里长,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你看看,他们把我家糟蹋成啥样了!这鸡啊鸭啊吓得直叫唤!屋里也乱一团的,跟遭了劫似的!”
方里长不稀奇,他在来时就听说了。
他啐了一口,骂道:“活该!你捏着钱不放,人家不得拿旁的东西抵债!人家是傻的?!白叫你占便宜?!”
他也知道岑婆子的性子,要她拿钱,靠嘴是拿不出来的。
方里长思索一二,当即又说:“岑家有良田四亩,次田六亩,其中良田一亩十两,次田一亩算八两。他们若是不肯掏钱,那就由我这个里长做主,划掉他们两亩良田赔给王员外。管家觉得如何?”
王管家还没说话,岑婆子先急了,“不行不行不行!那是我家的田!你凭啥给啊!”
方里长也是气急眼,立刻就冲着岑婆子吼道:“就凭我是里长!村里的户籍、征税、田户都归我管!你要是不满意,就去衙门告我!”
岑婆子被吼得脖子一缩,也晓得里长是真怒了,尤其她儿子岑大为还在一旁不停地说:“娘!给他吧!把钱给他们吧!”
农家人在乎田地,他家只有四亩良田,这骤然给出去一半哪里舍得?
岑婆子也怕了,哆哆嗦嗦把二十两银子找来给了出去。
管家瞪了一眼,接过钱,领着迎亲的下人们一涌离开。
里长气汹汹又训了岑大为好几句,把人骂得臊眉耷眼后才背着手离开。
岑家院门外还围着好些瞧热闹的人,一个个都指指点点的。
“啧啧啧,你们瞧瞧!岑家的也卖小哥儿呢!又不是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啥造孽的事儿都做!”
“哎哟,叶子投在他家可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哦!”
“可不是嘛!叶子才多大,十六七岁,正水灵灵的年纪呢!说给人做小,亏他们想得出来!”
……
岑大为没脸见人,臊着面儿钻进了屋里,倒是他老娘脸皮厚,当即就冲去骂上一通。
“看看看!也不怕把眼珠子看得掉出来!一群没事干的老娼货!”
村里的妇人们可都不是好惹的,一个个嘴皮子利索厉害,哪能让岑婆子占了便宜。
“哎哟!你家敢做,还怕人念啊!做这些丧良心的事儿,也不怕半夜被鬼挖了心肝!”
“就是就是!叶子!快别哭了!为这种人哭不值当!你阿父阿奶都是欺软怕硬的,你自个儿硬起来,叫他们知道你也不是好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