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行霖忽地埋头笑起来,笑到最后,他的唇边沾满了血渍,整个人宛如从地府爬出来的恶鬼。
他声音极轻,却又掺着迷离:“纵子杀父,自取灭亡,原是先生教我最好的一课。”
“只是先生,”顾行霖语气里有不解:“你们又是如何叫一个人连性格都改变的?”
他分明是父皇口中的谦谦君子,又是何时变得暴躁易怒,多疑嗜血?
这一次,谢尘安没有回答。
他站在灯火幽微中凝望着顾行霖,许久之后,轻声说:“宋家,乃是我的母家。”
顾行霖的四肢一点点僵硬。
他忽然想起了那幼猫似的孩童,被他掐住脖颈浸入水中的画面。
那是他的七皇弟,惠妃的儿子,也是……眼前之人的亲人。
死在他手中。
谢尘安淡淡道:“陛下到底是怎样的人,想必您心知肚明。”
一个真正清风朗月之人,又怎会幼年弑弟,战败杀妻。
而他,不过是用了最低劣的手段,一点点勾出他藏在心底的恶。
譬如饭食,譬如日常用的熏香。
那些令人暴躁易怒、情绪无常的毒,早已渗透他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协理六宫的惠妃,就是最好的帮手。
谢尘安不再看他,拂了拂袖角,转身离开。
“你究竟是什么人!”
嘶吼声传来。
或许是人之将死,顾行霖的脑海中忽然闪过许多旧事。
他忽地一怔,似是想到了什么,脸颊扭曲地抖动起来。
多年前,他曾听说宋家小女儿根本不是病逝的,而是跟人私奔,跑到了大燕。
一个私奔女而已,侮辱门楣,宋家当她已死,实在是正常。
可顾行霖偏偏想起了一件事。
那是他亲手溺亡七皇弟不久之后。
惠妃性情大变,整个人变得疯疯癫癫,甚至不愿让人带走七皇子的尸身安葬。
她一直坚持七皇子是被人杀害的,要求父皇严查。
昔日温柔可人的枕边人变得不依不饶、歇斯底里,父皇渐渐丧失了耐性,不愿踏足青玄宫。
他听命父皇命令去劝说惠妃,毕竟昔日惠妃待他极好,不小心听到惠妃抱着七皇子自言自语。
“……我早该知道,天家无情,是我错了,是我害死了你……”
他站在屋外,听她反反复复说了许久,丧失耐心,刚要推门而入。
忽然听到女子声音凄婉:“当初那人不顾女子清誉带着云溪离去,而如今你这般狠心不愿还我们郯儿一个真相……天下皇家都一般,谁又会可怜可怜我们这些女子?”
什么叫天下皇家都一般?
这天下,还能有几个皇家?
那时他权当她是在说疯话,而如今许多细节串联在一起,竟叫他想到了一个可能。
惠妃复宠,他性情大变,苍狼军横空而出……
这背后就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推动大齐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