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永远不醉的人不可交。喝酒一次也不会醉,说明此人的城府太深。这是二不可交。
“一辈子没有上过当受过骗的人不可交。一辈子不上人当,不受人骗,说明这个人太精明。这是三不可交。照此而论,交朋友就是要交那些孝敬父母之人,交那些容易喝醉和容易上当的人。”
狐毛频频颔首道:“我明白了。”
重耳和狐毛,一连在介庄住了六天,他们不只切磋学问,也切磋武艺。将要分别的时候,重耳随口问道:“介兄所接触过的人中,有无大贤之人?”
介子推双掌猛地一拍道:“兄不问,小弟差点儿忘了。在距敝庄四十五里的地方有一个赵家集,集上住了三百多户人家,家家都有人舞枪弄棍,内中有一个叫赵衰的,字成子,不只武艺好,且为人心地宽厚,堪称贤者。”
重耳笑道:“他的心宽厚到什么程度?”
介子推道:“宽厚到连劫盗都感动了。”
他讲了这么一件事情。
这件事发生在三年之前,赵衰坐着牛车周游列国,走到一个叫二郎山的地方,山脚下、草丛里突然蹿出来十几个劫盗,手中的兵器非刀即斧,一个个面目狰狞。内中一个大胡子喝道:“把车上的财物留下来,免汝一死!”
赵衰微微一笑道:“吾乃一介书生,车上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你们如果觉得对你们有用的话,尽管拿。”
说毕,跳下车来,抄着双手,站在一旁。
劫盗跳上车,乱搜一通,不说衣服鞋祙,连玉米饼子也搜了去。内中三个小盗竟当着赵衰的面吃起玉米饼子来。
赵衰的心猛地一动,这也是一伙穷人,为饥寒所迫才走上劫路这条道,我不能袖手不管。遂长叹一声,一脸诚恳地说道:“诸位仁兄、仁弟,我虽说不是豪绅,也不是富商大贾,但家里还有三百亩薄田,吃饭穿衣不用发愁,车上草垫底下尚有七匹缣缣:细绢。,比那些旧衣物值钱,你们一并拿去吧。”
劫盗听了他的话面面相觑。良久,还是那个大胡子说道:“我等因生活所迫,才走上劫路这条道,但我们只劫为富不仁的豪绅、商贾,你是好人,劫了好人会遭到报应的。”
他转脸向劫盗命令道:“弟兄们,还不快把这位先生的东西放回车上。”
重耳轻轻颔首道:“真是一个心地宽厚之人!若能与此人交个朋友,死不悔矣。”
介子推道:“公子如果真的想和赵衰交个朋友,小弟愿意穿针引线。”
重耳道:“那就隔河作揖——承情不过。”
介子推道:“如此说来,公子在小弟寒舍再住一天,小弟这就去赵家集一趟,把赵衰给您请来。”
重耳道:“对待贤人,登门拜访,吾还唯恐吾心不诚,岂有让贤人自来的道理?”
介子推道:“既然这样,咱明日起个大早,小弟带公子去赵家集。”
重耳道:“那就多谢了。”
翌日鸡鸣,重耳、狐毛由介子推相引,直奔赵家集。
赵衰本就好客,加之十分仰慕重耳,当即杀鸡宰羊,厚宴重耳。当然,那酒是少不了的。
也不知是重耳合该有吃虎肉的口福,还是合该再交几个朋友,正喝着,闯进一人一骑。那人身长九尺,紫膛面皮,二目亚赛铜铃,一进院子便从马背上拽下来一个麻布口袋,口袋上血迹斑斑。
赵衰笑问道:“山祈兄又给小弟送什么好吃的来了?”
山祈声如洪钟道:“虎肉。”
赵衰道:“哪来的?”
山祈道:“叔坚兄打的。”
赵衰朝厨房喊着:“狗蛋,把这些虎肉扛到厨房,先红烧一盘端来。”
狗蛋是他的男仆。
狗蛋应声而出。
待狗蛋将虎肉扛进厨房之后,赵衰忙邀山祈进屋饮酒。
重耳、狐毛、介子推全都站了起来,笑脸相迎。
赵衰指着重耳向山祈介绍道:“这位是咱国君的大公子,名唤重耳。”
山祈早已听说过重耳的大名,忙上前施礼。
介绍过狐毛和介子推之后,赵衰方指着山祈说道:“来来来,让大家见识一下,这位便是二郎山的四大王,名唤山祈。”
重耳当先啊了一声,目不转睛地盯着山祈,暗自思道:“像这样一位一身豪气的汉子,怎么能是强盗呢?”
赵衰笑释道:“强盗也是人,内中不乏豪杰之士。像这位山祈兄,乃将门之后,只因他的邑长欺压良善,劝之不听,被他失手打死,这才上了二郎山。”
重耳啊了一声,右手做邀客状:“请,请上座。”
山祈不肯,挨着赵衰右肩坐了下去。大家一边喝一边聊,重耳对二郎山的情况有了大概的了解:二郎山原名牧虎顶,东西走向,约二十里长,主峰高达六百余丈,山上有霸王寨、黄檗垛。三十年前亦有人在此占山为王,为王者焦二郎,故牧虎顶改称二郎山。如今占据此山的大王叫叔坚,就是曾经劫过赵衰的那个大胡子;二大王叫黑虎,力可举鼎;三大王叫特宫,是个落魄文人,拥有喽啰五百余人。
重耳突发奇想:人大都闻盗色变,但我观山祈其人,是条汉子,其他三盗呢?若真是三条汉子,日后也许有用得着处,何不去山寨走一遭!
此言一出,狐毛极力反对。当然也有不反对的,那便是赵衰和介子推。
狐毛拗不过重耳,只得跟他上了二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