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墩慢慢悠悠晃荡着面前的茶杯,片刻之后才轻飘飘地问道:“五殿下想娶的姑娘,可是右相府的千金?”
“褚公公一直跟在父皇身边,想来早已经知道了,又何必多此一问呢?”
“道听途说和听殿下亲口承认可不一样,”褚墩目光一凛,“殿下应当知道娶程家姑娘意味着什么,若是今日能听五殿下亲口说了,老奴才能知道殿下心中究竟是如何想的。”
谢岐顿了顿,继而脸上浮现起一丝与往日全然不同的玩味的笑容:“我知道褚公公想听的是什么,可是这一切,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知道殿下想要什么,一切就都简单多了,”褚墩蓦然前倾,故作高深道,“殿下,老奴在陛下身边多年,陛下对老奴有多信任宫中人都是有目共睹的,若是五殿下当真有此想法,老奴可以帮你啊。”
“帮我?”谢岐指了指自己,轻蔑地嗤笑一声道,“我算是宫中最不受父皇重视的皇子了,自幼身体虚弱,如今也得靠喝药度日,皇子中不乏文韬武略才干卓绝的人,为何独独选中我?”
“五殿下指的是七殿下?”
“可以是他,也可以是别人,不过若我是你,我不会选我自己。”
“殿下当真是对自己没有一点自信啊。”褚墩有几分唏嘘道。
谢岐微笑着摇了摇头:“我不是对自己没自信,是我从不想让朝堂或是父皇身边的人这么早就站在我这边,毕竟不引人注意才能最大地发展自己的势力。”
“殿下能说出这番话,便是证明老奴的选择没有错了,”褚墩悠悠道,“其实老奴入王府侍奉陛下之前,心中也曾有过一番抱负,奈何事事艰辛,不过如今想来,若是老奴有机会能辅佐殿下这样不被人看好的皇子登上宝座,倒也是难得可以证明自己的机会。”
“只为这个?”
“其实不然,”褚墩微微颔首,低笑了一声说道,“老奴岁数也大了,总得为自己的将来打算,七殿下固然有万般的好,可他总归是在军旅之中成长起来的,这样的人大多杀伐决断,他更是如此。听闻七殿下身边从不需要过多伺候的人,亲近的也不过几个军中侍卫,若是日后他登上皇位,只怕老奴连如今这个内侍总管的名头也不一定能保得住。若是七殿下念在老奴侍奉陛下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允许老奴在宫中养老便也罢了,但更多的可能,是七殿下会扔给老奴一笔钱,随后便要将老奴逐出宫去。殿下知道的,老奴在宫中多年,若是如今这般岁数离开皇宫,当真不知道该去往何处,更不知道日后漫长的岁月应该怎样独自熬过。”
“老七随为人太过一板一眼了些,倒也不至于丝毫不念旧情,褚公公也是看着他长大的,在他小的时候也没少照顾他,就算日后他继位当真要遣散宫中内侍,应该也不会忍心让褚公公离开。”
“或许吧,不过老奴一向不喜欢做没有绝对把握的事情,况且比起七殿下这样的刚正不阿,老奴倒是觉得殿下你如今才算得上是真正的智慧。”
“噢,”谢岐眉头轻轻一挑,“我倒是没想到,褚公公对我竟有这样高的评价。”
“治理一个国家毕竟与行军打仗不同,七殿下治军严明,义成军的确在他手上飞速发展,已然到了战无不胜的地步。可是作为一国之君要治理一个国家,更多的确实要学会权衡利弊,七殿下性情太过刚直,连弯腰低头都学不会,日后就算老奴在他手下做事,日子难免难过得紧。”
“我这七皇弟倒确如褚公公所言,太过一根筋。”
“所以啊,老奴也是思虑良久,最终决定选择殿下。”
谢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偏头定睛看他:“褚公公所说的一切都很好,只是有一点,我的确有争权之心,可我从未生过要谋害父皇的心思,弑父杀君的罪名,我可担不起啊。”
“殿下尽管放心,老奴已经将一切都准备就绪了,殿下不用亲自对陛下下手,所有的事情老奴都会做好,殿下只需要在这段时日里多与朝中大臣结交,届时才会有人站在殿下这边,殿下与程家姑娘的新婚之宴倒是个好机会,”褚墩欲言又止道,“不过,老奴今日看着陛下去找了康妃娘娘说起殿下的亲事,康妃娘娘似乎对程姑娘有些不满意啊。”
“她并非不满意程姑娘,而是不满意我娶的是右相府的姑娘。”谢岐有些怅然。
“老奴听着康妃娘娘的意思,她反对殿下与程姑娘的亲事,似乎并不仅仅是因为程姑娘的身份,而是她与右相之间有过什么过节。”
“过节?”谢岐皱眉,“我母妃在嫁入王府之前一直待在闺阁之中,且那时候右相尚未入朝为官,两人之间不可能有瓜葛。我母妃嫁入王府之后更是与世无争,在王府中安然过自己的日子,与右相连面都不曾见过,怎会有褚公公口中所说的什么过节?”
“其实就算是康妃娘娘和右相之间真的有什么也无妨,毕竟赐婚一事,最终看的还是陛下他老人家的意思。”
“看来褚公公是已经猜透了父皇的心思了?”
“老奴一早便说了,在此事上,老奴是来帮殿下的,”褚墩略带深意道,“陛下前日私下里召见了右相,为的便是殿下你和程姑娘之间的亲事。”
“那褚公公可是探听到了什么?”
“恭喜殿下,陛下不仅允了你和程姑娘的亲事,还打算在下赐婚圣旨的同时下一道封王的旨意,殿下可谓是双喜临门啊。”
谢岐听后却依旧愁眉不展:“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父皇还打算赐我一块封地,让我就此远离皇权吧?”
“殿下所料不错。”
“既然如此,又何来褚公公口中的双喜临门呢?”谢岐自嘲地笑了笑,“父皇此举可谓是彻底将我踢出了局,日后就算我能登上皇位,那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可是封王的圣旨一下,陛下便是在向天下人宣告,殿下你是绝不会参与皇位争斗的,如此一来,就算殿下娶的是右相府的千金,也不会有人将目光一直锁定在殿下身上。来日等殿下登上皇位,什么名不正言不顺,都是失败者的自说自话,历史向来是由强者书写的,殿下到那时已经坐在了至高无上的位置之上,又有谁还敢非议呢?”
“褚公公还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有时候为了达成最后的目的,总归是要用一些非常手段的。”
“可是褚公公莫要忘了,就算我能对那些流言蜚语不管不顾,可还有老七在呢,他能接受我这样一个新皇?就算他认了,京城中可还有一个老三虎视眈眈,他背后可是整个金家,他能心甘情愿做一个臣子?”
“殿下既然已经决定了,便要有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决心才是,”褚墩笑了笑,“若是殿下前路出现了绊脚石,只管动手灭了就是,有的时候太过顾念兄弟之情,才会真的让殿下万劫不复。”
“褚公公这话一出才真是让我觉得你只能选择我了。”
“噢?”
“若是我的那几个兄弟听见这话,只怕你已经没命坐在这里了。”
“看来殿下也选择了老奴。”
谢岐微微一笑,举起手边的茶杯,遥遥与褚墩隔空相碰:“各取所需。”
褚墩也配合地做了相同的动作:“合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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