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容若凝视着长孙微云,轻声道:“你若是生在太宗朝或者是个男儿,你阿翁有可能被你劝服,可如今——”许多话在唇边盘桓,良久后,她才道,“你总归是要嫁人的,而嫁了人后,对你阿翁而言,你就是外姓人了。”
这话长孙微云已经不止一次听见了,她跪了下来,额头抵着李容若的足尖,说:“儿不想嫁人,也不会嫁人。”她与公主有情,怎么可能再让外人卷入她们的生活中来
李容若一听这话,摇了摇头,她伸手将长孙微云扶了起来,目光中带着几分哀怜。将她揽在了怀中,抚了抚她的脊背,柔声道:“观音,你若不想嫁人,阿娘便来帮你。可一处如意了,就会有另一处成为缺憾。”长孙盛的来信中提到了一些事情,他没再拘着长孙肃跟郑国公那边的人往来。昔日有个赵王府横亘在两家之间,可现在赵王府落败了。那么长孙家与郑家联姻不再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李容若忽又说:“等到圣人回京后,恐怕会给两位公主择取驸马了。”
长孙微云心中一慌,咬了咬下唇,可又怕露出端倪来,故而强行将上涌的情绪压了下去。
李容若没注意到长孙微云的变化,她骤然提起这件事情也是想提醒观音。“等到长宁出降后,她便会有新的亲信,会与驸马那边有联系,到时候你也可试着从那些事情中抽离出来。”
长孙微云涩声道:“公主有大志向,她不会的。”
李容若淡淡道:“抵得过圣人的诏旨吗”
长孙微云耷拉着眉眼。
李容若见长孙微云失落,心中不忍。没有再逼她,而是说:“现在才正月,那就再看看吧。”
长孙微云浑浑噩噩地回到了院中。
阿娘是家中最支持她的人,可这种支持也是有限的。
她有很多话不知道跟谁说。
公主出降……圣人会给她择驸马……这样的思绪一直在脑袋中回荡,使得她一整夜未眠,起身时,镜子里的容颜带着显而易见的憔悴。
初二,依旧是不用上值的假日,她没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去见公主。阿娘昨夜才同她说了那番话,她今日就不顾一切前往公主府上,阿娘知道了,会想到什么长孙微云的思绪混沌,任由侍女摆弄头发,上了妆。
可就算妆容遮住了几分憔悴,她这神思不属的状态也被李容若瞧出来了。李容若温声道:“今日无事,观音你也出去玩吧。再过两天,又要上值去了。”
长孙微云应了一声“是”。
她出府之后,除了去长宁公主,还能去哪里呢
另一边,长宁也很是苦恼。
她很想派人将长孙微云请来,可又怕长孙家的人抱怨。毕竟,她也不能一个人独占了长孙微云,总要让她与家人相处。按理说,互诉衷肠后,她应该是如释重负,可怎么还是那样茶饭不思呢甚至比往常更想见到长孙微云了。
梨儿抱了裘衣来,披在了长宁的身上,替她理了理衣襟,劝说道:“您这两日受累了,怎么不再休息一阵反而在这——”瞧着桌上落下的花瓣,最后半句“糟蹋花朵”还是被梨儿咽了回去。
长宁瞥了梨儿一眼,唉声叹气说:“你不懂。”
梨儿:“……你这是想长史了那将她召来不就成了”
长宁别开眼,不跟梨儿说话。她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桌面上的花瓣,想此刻的长孙微云在做什么。忽然间,一位仆役脚步匆匆地跑来了,朝着长宁行了一礼后,说:“长史在外头求见。”
乍一听这句话的长宁,仿佛无数焰火盛放,忙不叠起身道:“快请她进来!”她倒是想跟着跑出去,可一看乱七八糟的桌面,忙招呼着梨儿她们来打理。她则是快步走向了梳妆台,对着铜镜看自己的妆容有什么不妥当。
长孙微云来得很快。
长宁放下了梳子,转身笑盈盈地望着她。
梨儿很有眼色,招呼着侍立伺候的人都退下了,屋中瞬间只余下了长宁和长孙微云两人。
“怎么过来了想我了啊”长宁轻轻挑眉,笑着询问。她快步走到了长孙微云的跟前,抬起手抚了抚她的面庞,仔仔细细地打量。
长孙微云才答了一声“是”,就又听到长宁满怀关切的声音响起。
“怎么这般憔悴疲倦没休息好吗”
长孙微云心中本就藏着涩然,这会儿一听她的声音,那股惶恐和委屈又重新冒上来了,几乎想要落泪。长宁一看她这彷徨无依的茫然模样,很是心疼。拉着她到榻上坐下,说:“谁欺负你了我去教训她!”
长孙微云摇头,半晌后才说:“待到圣人归京,会替你择取驸马吗”韦三不成器,已经被踢出驸马队列,可没了一个韦三,会有千千万万个韦三。
长宁近来没思考过这件事情,听长孙微云一说,眉头顿时紧紧蹙起了。她握住了长孙微云的手,与她十指交握,柔声安抚道:“你不要多想,只要我不愿意,圣人不会为难我。”可她这话也很没底,谁知道半年过去,圣人的心思变成什么样一侧身,半倚靠在长孙微云的身上,她垂着眼帘说,“但是只看圣人的态度是不成的,还得另外想些办法,或许可从太史局那边着手。”
长孙微云蹙了蹙眉:“太史局让他们说不宜下降吗可若是如此,对公主名声有损。”
长宁笑了笑说:“这种名声算什么”若是有太史局的警告在前,候选的“驸马”一个个出事在后,她看还有谁想尚公主!算不上高策,可如今的世道,婚事上她没多少自由。她凝视着长孙微云,眸光灼灼如焰,许诺道:“我在意你,不会辜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