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日朝会百官本还要谒太子,贺皇后,外命妇称觞献寿,不过储位空悬,皇后薨逝已久,便省了这些礼节,兴许在东都洛阳还有命妇朝见长孙贵妃,但远在千里之外,已经同长宁无关了。
大飨结束后,这热闹的一日渐渐地拉下了帷幕。
长宁没有回到公主府中,而是留在了太极宫里,与宗室命妇以及不甚受宠并未伴车驾出行的宫妃们举行小宴会。长宁没什么胃口,脑海中回味的皆是“万国仰宗周,衣冠拜冕旒”3的场景。今日她只是公主,那未来呢
宫妃们慑于长宁身上的气度威势,并不敢与她搭话。倒是高阳长公主喝了点酒,仗着长辈的身份,同长宁说了几句话,隐隐有介绍俊朗郎君以及漂亮小娘子给她的意思。不过她也知道这事情不好宣扬,没敢太大声。
在一听到高阳长公主的话语时,长宁的面色便冷了下来。自从富贵侯满门抄斩后,她这小心翼翼了几十年的姑姑突然间找到了大自在,也不称病了,整日里开宴会,与那些年轻郎君眉来眼去的,好不逍遥自在,仿佛要将少女时缺失的一切都要找回来。御史中丞弹劾了几次,长宁懒得管长辈们的私生活。可要是这“私”蔓延到了她的身上来,那就无法再忍了。
等到宴会散后,宫妃们一个个退下,长宁噙着笑容凝视高阳长公主:“姑姑是想日后留在史册里的都是荒唐事情吗”
高阳长公主醉意散了些,对上长宁的眼神,打心底的发憷,只得讪讪笑着。
长宁也没指望她说出什么来,又道:“我看容娘在长公主府上待得也不自在,等到休假结束后,就请姑姑放她来我府上帮忙。”在自己家中不自在,这是明里暗里地贬低她呢。高阳长公主哪会听不出来她的神色一变再变,最后应了一声:“好。”
长宁也不管高阳长公主想什么。钻营的人昔日找过赵王府,那么也会去找嗣齐王府,高阳长公主府。她要容娘过来,一方面是看不惯容娘那泥团性子;二来嘛,则是因为她是姑姑的独女,有她在自己府上,总能够牵制一二。她这姑姑说糊涂也不是,说清醒吧,可又没那么识相,得拘着,省得被人诱惑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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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诗经》
2元日朝会过程参见史册,略有更改。
3王维。
宣阳坊,梁国公府。
不需朝拜皇太后,皇后,府上的夫人们也乐得自在,白日里回了娘家,到了黄昏的时候,又回到了府上。
长孙微云跟长宁一块儿起来的,只不过在目送长宁入宫后,才慢吞吞地回家。李容若倒是没问什么,妹妹弟弟们以及婶婶们视线投来,带着几分打量。好在没多久,她就随着母亲一起去嗣齐王府上了。舅父们身为宗亲,是要参与朝会的,等到大飨结束后,他们才坐车归来,面色很是凝重。没有刻意避着长孙微云,可言辞间多了几分不满和野望。
身为小辈,长孙微云不好在他们议论的时候插嘴,只不动声色地听着,等到回府后,她才轻声询问母亲:“两位舅父想要做出一番功业吗”历朝历代的皇帝都会打压宗室,只许他们荣华富贵,不许他们涉入太多的朝政。大舅嗣齐王是宗正卿,二舅则是闲散郡公。
“你二舅向来汲汲于功名利禄。”李容若蹙着眉应了一声,她一挥手将下人遣退了,目不转睛地望着长孙微云,问道,“你昨儿一整夜都在长宁府上”比起兄弟,她显然更关心女儿的事情。
烛花轻响,投在了窗纱上的梅枝微微晃动。长孙微云的一颗心提起,想着,一整日了,总算是问了。她轻声道:“是。”
李容若打量着长孙微云,又说:“是她强留你的”自女儿成为长宁的长史以来,夜宿公主府次数数不清了,按理说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但昨日可是一年中最重要的岁除啊。她不留在府上跟姐妹兄弟们一起守岁,反倒跑到了公主府去,这又算什么事儿
长孙微云摇头说:“不是,是儿自愿留下的。”没等李容若出声,她又道,“今岁圣人,贵妃,同安以及长乐公主都不在京中。儿觉得公主很是孤单落寞。”
李容若轻嗤一声:“她落寞不落寞还要你来操心”
长孙微云听了这话,心里很不轻松。她过去跟阿娘也不算无话不谈,这会儿更不知如何说出口。况且说出口后,又会引来什么样的风暴她搭着眼帘,蹙眉不语。
李容若又道的:“你阿翁来信说,三四月的时候,车驾就该回京了。”若是吴美人诞下小皇子,贵妃抱养了,会跟长宁府上争;若是生了小公主,则是同安和长宁府上争,总之风波是停不下来的。看着长孙微云日日夜夜操劳,到时候处在夹缝中的她最容易伤心。
长孙微云抬眸,神色很是坚定:“我想劝说阿翁。”
李容若直言道:“可能性不高。”
长孙微云:“可也得试试。这半年来,京中一切井井有条,足以证明公主担得起大任。”
李容若听了这话,就知道自家女儿的心完全偏向了长宁了。早知道如此,当初就该据理力争,不让她去长宁府上当差了。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她说:“正是这样,才会更加防备,斗得更厉害。”
长孙微云道:“阿翁的志向不就是光大长孙府的门楣,支起家业吗既然父亲,兄长都立不起来,为什么不能够靠我呢若是公主成事,我便有机会入政事堂中,阿翁不就是想见儿孙继承他的事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