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吃里扒外,还是觉得我吃里扒外?”沈衍易不上他的当,手伸到窗外去,端起茶杯泼在自己手上,没拿夏哲颜的帕子,胡乱用自己衣袖擦了擦。
“再说。”沈衍易看他:“我哪里有深仇大怨。”
“沈公子风度翩翩。”夏哲颜朝楼梯瞟了一眼:“方才泰然自若,好一个清者自清,矜持有度的端方君子。”
“话不投机,不必彼此自说自话,你也不必故弄玄虚。”沈衍易将帕子推回去:“无论是何用意,总之我不吃这套。”
夏哲颜微微低头笑了下,“我以为宁王殿下的心腹中,若有人能理解你几分,也只有我了。”
“多谢。”沈衍易看向窗外:“我不需要理解。”
两人都沉默不语,夏哲颜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端起茶壶给自己倒茶,喝净一杯又开口:“方才邵英池支使你做事,看得出你修养很好。”
沈衍易望着远处雾蒙蒙中的黛色山峰:“都以为我要红着眼流着泪,愤而起身大骂权贵,念着士可杀不可辱撞墙自尽了,是不是?”
“沈公子。”夏哲颜微不可见的眯了下眼睛,又很快恢复平常:“若是你为我那日在王府书房的态度生气,我…”
“我没生气,至少没生你的气。”沈衍易漠然的神色似乎出现一丝裂痕,不过裂痕转瞬即逝,夏哲颜也没来得及看清。
“是我气急败坏,既决定认命,又做不来谄媚讨好。”沈衍易回过头,看见夏哲颜添了茶后,顺带把他的空杯子也添上了。
“你不像是认命的样子。”夏哲颜在沈衍易缓缓对上他目光时勾了勾嘴角:“有些前尘往事,偶尔我也想翻一翻。”
夏哲颜仍然彬彬有礼的微笑:“夏家算武将世家,到了我这辈,也都是见了刀枪比书本亲。”
沈衍易不为所动。
“是不是觉得意外?我看起来并非舞刀弄枪之人。”夏哲颜看向窗外,似在回顾过往:“我父亲妾氏很多,我也是妾氏所出,家里的孩子更多,多到他没精力教养。在他面前自然都是谦和有礼兄友弟恭的样子,如果他能以我的眼睛看看他的儿子们,就会发现自己生了一堆畜-牲。”
沈衍易想起自家的情形,对夏哲颜的话产生了些认同。
“我年纪小打不过他们,记不清挨了多少欺负。你以为我圣贤道理养出来的温润谦和?大错特错,我是幼时窝囊出来的。”
夏哲颜见沈衍易端起杯子喝茶,便提起拎起了水壶,等沈衍易的杯子刚放在桌上,他就将茶添上。
“不过那又如何,现如今我父亲子嗣凋零,单我一个儿子。”夏哲颜似笑非笑的抬眸,对上沈衍易微滞的目光。
为何只剩下他一个儿子,答案不言而喻。
沈衍易不以为意:“你在吓唬我?”
“自然不是。”夏哲颜抬手招呼小二上前添水,“我就是想说,你方才的神色我太了解了,你说你毫无目的,认命归顺宁王殿下,这不可能。”
小二添水时他们都没有说话,小二离开后,夏哲颜继续说:“你没有认命对吧?”
沈衍易不语,既不承认也不反驳,神色淡淡不配合他的谈话。
“无所谓你的答复。”夏哲颜站起身:“昔日的我今日的你,但宁王可不是你我那些暴-力愚蠢的兄弟,你牟足了劲,也咬不掉他虎口一块皮。”
沈衍易坐在那里出神,小二偷瞄他好几次,不知美人在忧愁什么。
过了一会儿,沈衍易端起桌上的冷茶泼到窗外,他还没等拿到茶壶,就听离自己很近的地方发出一声“啧”。
看到外面邵英池胸襟湿淋淋的,看他的眼神不像怨怼,倒像是终于揪到了他的错处,要好好拿捏一番。
“故意的?”邵英池语气散漫轻挑。
沈衍易根本没看到他,“不是。”但又无力解释太多。
邵英池见他脸色不好也没再惹嫌,无所谓的掸了掸衣襟走了。
四下无人,小二不知去哪里忙了,下午出了太阳,暖融融静悄悄的。沈衍易心口憋着一股气,他缓缓伏在桌上,将脸埋在臂弯里。
检省自己实在不该与慕靖安呛嘴,想起不知藏在何处一点消息都没有的母亲,沈衍易懊悔的锤了自己一拳。
他何尝不知道,倘若沈鸿雪没抱慕靖安这棵大树,剑走偏锋拿他去向太子认错示好,肯定不会比现在的日子好过。
那日太子满口轻浮,说起妾氏丝毫不当回事,甚至说不介意送人…
若是那样的处境,沈衍易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的下去。与太子一比较,慕靖安顿时成了值得仪仗的大好人。
沈衍易起身上楼,在雅间外遇见正在说话的邵英池和夏哲颜,两人都停下谈话,一齐看向他。
沈衍易上前几步,为自己方才的态度对夏哲颜道:“抱歉。”
“诶?”邵英池抱起手臂靠着墙壁,似笑非笑的看着沈衍易:“你是不是搞错了?泼我一身茶为何同他道歉?”
夏哲颜不在意的朝他笑笑:“没事。”又对邵英池说:“你别逗他了,没瞧见他要撑不住了?”
沈衍易倒没觉得要撑不住了,但想象的到自己脸色定然好不到哪里去。
他看向邵英池,不想被他说厚此薄彼。“我不知道你在窗外。”
邵英池噗嗤一声没忍住笑了,被夏哲颜拍了下肚子。
“走,进去吧。”夏哲颜推开门,沈衍易跟在他身后进去,雅间内已经玩儿开了,满桌美酒和酒筹。
夏哲颜指了指屏风后面:“那儿有张软榻,你去歇一会儿,殿下说很快会回来,若是回不来也会传信,到时候让吴甸送你回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