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那日,她对他说,往后一别两宽,就当他二人从未认识过。怎可能如此,他的恨岂会随一纸和离书而消散,他只?会越恨越深,他的恨渐同于杀心,他想借秦党之势,置萧绎于死地。
他原以为他同样恨她,恨到希望她从不存在于这人世间,但当秦皇后中毒事件中,她随萧绎亦有性命之忧时,他却不想她死,他想她若死了,他对她的恨要如何?安放,她当活着,被他恨上一世。
他主动向秦皇后请缨审理中毒案,他想伪造她畏罪自尽的假象,而后将她偷偷藏起来,从此这世间没有晋王妃,就只?有虞嬿婉,只?属于他的虞嬿婉,她再也不能离开他,再也不能。
然而谢沉却一再出手阻挠,然而秦皇后中毒一事,最?终调查结果竟与晋王府毫不相关。
他因与秦党一心,知此中毒案原本只?是长乐公主的报复心,只?是一桩恶作剧,是秦皇后在知晓后有意引导成一桩大案,中毒本该为假,实际却成了真事,那名神秘消失的宫人,到底是谁的人?
他那时还未想到萧绎,只?以为是谢沉暗中出手,因向来不偏不倚的谢右相,那时却与晋王府有所往来,却主动向皇帝请求来审理此案,却一而再地插手护她。
他此前从未疑过谢沉与她的关系,因谢沉为人清正,因谢沉与她曾是那样的身份关系,可若谢沉有私心呢?世人一直以为谢沉厌她,因她曾败坏谢家门风,可若事实并非如此,若谢沉一直以来都有私心呢?
一壁心有疑虑,一壁他仍欲先置萧绎于死地。江南巡查一行,发生于清平郡夷波山中的刺杀,原是秦党针对萧绎的刺杀,他从旁协助。可那一日被刺杀的对象却成了他,那一日他受伤时,她竟不顾生死地扑了过来,随他一起坠入了江中。
她竟是失忆了,忘记了许多事,与他之间的所有不堪,她都不记得了。许多事她都不记得了,可在他有性命之忧时,她却下意识地护在他身前、她却与他共生死。
她是爱他的,她心中有他,可他与她的婚姻,为何?却会走到那样不堪的地步。因夷波山刺杀事的逆转,他开始深深怀疑萧绎其?人,不仅怀疑现今,亦怀疑在他与她婚姻存续期间,当时的萧绎到底在其?中扮演着一个怎样的角色。
会否她婚内的偶尔出神,是为过去?的谢沉,会否她与萧绎,真不是他所坚信的那般,会否他曾经就被萧绎算计了,被算计得与她夫妻离心、夫妻缘尽?!
当想到这一种可能时,他彻骨寒凉。他欲深查当年之事真相,但时间却是来不及,似萧绎也觉得时间已来不及,竟撕开了一直以来的伪装,在短时间内,就操控秦□□倒台,成为了大权在握的监国太?子。
即使他暗中调查许久,终于找到了她的下落,救她出来,但也只?得短短半夜光阴,便?在萧绎的威胁下,为了云家,不得不与她分离。那样短暂的时间,他只?来得及向恢复记忆的她忏悔,告诉她他对萧绎的疑心。
并不是寻常百姓所以为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皇家权位更迭,乃是萧绎多年来的伪装筹谋,其?心机之深,令人震惊。父亲为云家不许他再有任何?不合时宜的行动,父亲道?她将会成为皇后,父亲逼他在云家先祖牌位前起誓,要他彻底断了对她的心思。
他做不到,既萧绎能为达目的隐忍多年,他为何?不可。她是皇后又如何?,只?要他仍活着一天,这一世他就不会甘心,总有一日,他要重新成为她的丈夫,他们本该恩爱到老?。
直到登基后的萧绎,一日朝后单独召见了他。萧绎要他安分,道?先前不追究他诸多罪行,只?是因顾念着她,道?留他一命容易,杀也容易,若他云峥往后再有不该有的心思,唯死而已。
他望着那高?高?在上的少年天子,并未有何?忤逆言语。如今萧绎执掌大权,为保全自己?、保全云家,他只?得暂时隐忍一切,隐忍而后谋,史?上多的是不得善终的皇帝,哪怕为此要穷尽一生的光阴,他也绝不放弃,他一定?要再走到她的面前,与她执手终老?。
萧绎似是洞悉他的心思,却也不点破追究,只?是边批看?着奏折,边淡声?道?:“你是否以为,朕做她的丈夫,不及你?”
他心中深恨而沉默不语时,见萧绎抬眼?朝他看?来,眸中寒讽掺杂着杀意般的冰冷,“朕再如何?,至少不会让自己?怀孕的妻子,如孤魂游走在大街上,无家可归,至少不会让她在其?他男子的榻上伤心流产,在她这辈子最?痛苦伤心的时候,不在她的身旁。”
“朕在颜面上确实不及你,若朕是你,早羞愧而死,又有何?颜面对她纠缠不休”,萧绎问他,“云峥,你有何?脸面再去?见她?”
他不知他那一日到底是如何?走出了皇宫,他似魂魄离体,只?剩一具行尸走肉,拖着被粉碎的残肢断臂,麻木地飘走在人世间。
神思最?是混沌惊乱时,他迷乱地想起小时候的他,张扬自信,认为有志者事竟成,世间万事,只?要他努力,就一定?能够做到,能够得到。
可这一生,他能再与她执手吗,他不确定?,这一生,他都不能确定?。
萧绎似天生就要比其他孩童心思?敏感,从三四岁时记事起,尽管周围都?是大人,可他用他孩童的双眸看他们时,却能清晰地看到他们的“话后音”,看到?他们在说体面动听言语时,不自觉微动的眉梢,微斜的唇角,所暴露出的真实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