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终于在他醉酒那日?爆发出来,他将要出门的她拽回室内,他将心底的伤疤全都血淋淋地撕开,无?法自控地说了一些难听的话。
有一瞬间,他感到后?悔,在望触到她惊痛的眼神时。但片刻后?,醉酒的他就?冷硬下心肠,不过是几句话而已,比她真正做下的,比之她施加给?他的诸多痛苦,这几句话,算得了什么。
他醉去了,等从酒醉中醒来时,房中空空。她一直没有回来,他猜得到她去了哪里,他故意冷硬着心肠想,去就?去了,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他不管了,他不要她了,他再也不爱她了。
他这样想着,即使天黑后?她也没有回来,他也不出去寻她,他不想再去那处小院了,他不想再看到那样的画面,万箭攒心,即使已过去许多时日?,每每想起来,那画面犹像利箭插在他的胸膛。
不要爱了,不要爱了,他一遍又一遍对自己说,从孤冷的夜晚到第二日?天明?。他一而再地告诫自己放下她,可在始终不见她回来时,他的心随暮色飞雪沉在深渊中,他想饮酒,照旧用酒醉麻痹自己的痛楚,然而酒杯还未送到唇边,他就?已无?力地低下头去,他手捂着额头和双眸,在落雪声中,掌心渐湿。
他忘不了,即使在醉得最厉害的时候,他也忘不了在栖迟居中,望岚亭外雪天一色,她靠近前来,轻吻上他唇时,温凉的触感,暖热的呼吸。
他忘不了太?多太?多的事,从在淇江池畔初见她的第一眼,他的心就落在她身上,即使已被伤得伤痕累累,他也收不回自己的心,半分都收不回?。
沙沙的落雪打窗声?,似是冰棱一道道刺在他的心上,他望着空荡荡的室内,想若是余生自己?再也见不到她,朝夕相对的只有他自己的影子,他的余生将是如何?孤寂悲凉。
他想起与她新婚时,她饶有兴致地布置她与他的“家”,几乎每日都会冒出新点子,将室内的陈设改了又改、窗纱帘幕换了又换。每有应季花卉,她都不假侍女之手,亲自修剪了插瓶,而他每次看?到她插花时,看?到室内焕然一新的陈设时,心都似暖洋洋地漾荡在春水里、飘扬在阳光中。
那时的心境,与今相比,陌生久远如隔世,令他都怀疑那是不是真的存在过。他望向室内凋零的花枝,他看?向四周黯淡的陈设,想若是时光能够倒流,后来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他与她能一直如新婚燕尔时,该有多好。
可否就让时光倒流,就当后来的一切并没有发生过。就当她做错了一回?,人非圣贤,孰能无错,她改了就好,改了,他和她重新开始,他们将不好的事情?都忘记,只?记得他们两心相悦时。
一边心中恨意难消时,一边心中又另有一道?声?音,在不停地劝解他自己?,两边势如水火,几乎要将他的心撕裂开来。他无法?痛择,最?后也不知哪边占了上风,只?知他要带她回?来,不管是爱她更多还是恨她更多,他都不能没有她在身边。
他去?了那处小院,隔着纷扬的飞雪,见她与太?子亲密地站在一处,见她在凝视他许久后,最?终放开了太?子的手,向他走来。
她心中还是有他的,她愿意和他回?家。他这般暗自努力劝解自己?时,转念又想,她是为太?子而随他离开,若太?子与她的私情?在光天化日下被揭开,于太?子名声?有损,她向来爱惜太?子,事事为太?子仔细考虑,再怎么舍不得离开太?子,也不会在这处小院久待,也会随他回?府继续做云夫人。
心中越发撕裂时,他一句话也没有说,他不知自己?会说出什么来,索性在与她回?府的路上一字未言。也许他想为他昨日的话道?歉,想试着与她重修旧好,却一张口,却是心中的怨恨上涌,却是比昨日更为难听的言辞,他控不住心中的爱恨交加。
爱恨纠缠中,他沉默地与她回?到他们的“家”。他以为他心坚冷如冰,却在她踏入室内的那一瞬间,心忽然就无声?无息地软了下来。记忆里已蒙灰尘的旧时光,似都随她回?来鲜活了起来,他和她曾经是那样美好,他想要回?到从前。
不管有多恨,他也想要回?到从前。原谅她,原谅她这一次就是了,他拼命压抑心中的恨,向她走近,他想要对她说出这句话,却见她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那件未绣完的婴儿肚兜,放在了火上。
烈烈的火光燃在他眼?前,也肆意地烧在他心底,将他心烧得一片空洞荒凉。他见她将婴儿肚兜烧为灰烬,他听她说要与他和离,却又仿佛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他只?听得到笑声?,回?荡在他心底的悲凉的冷笑声?,笑他自己?的一厢情?愿,笑他云峥的可悲可怜。
她不想与他有孩子,不想与他有任何?羁绊和将来,不想与他回?到从前。她回?来,不是选择回?头、与他相守,而是要与他断得干干净净。她确实顾惜太?子的名声?,所以她要舍弃云夫人的身份,她要干干净净地离开他,再干干净净地去?到太?子身边。
他宁死也不和离,他绝不成全她和太?子。即使剩下的婚姻,已是在苟延残喘,他也绝不肯放开她,既然这一生已不可能真心相爱,那彼此怨恨折磨、相看?相厌到老?,也算是白头,也算不负他们成亲时,许下的白首不离的誓言。
然而这也是他一厢情?愿的痴念,最?终太?子竟不顾名声?,宁失储君之位,也要娶她为妻。最?终皇权压迫下,他不得不与她和离,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她成为晋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