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雪问:“他都跟说了什么?”
张护工说:“王总说这里太吵,转院到一个安静的地方。”
罗雪默默吃着混沌,心里浮现一个念头:头一次觉得王奕江这个决定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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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罗雪就被转入了一个高端私人医院。住院部在院区的东北角,只有五层,隐私性极好。罗雪转院的时候王奕江没来,陈子东来了。他一来,所有事情都变得轻巧顺利。
罗雪没问王奕江怎么没来,陈子东倒自己说起这段时间他很忙,具体忙什么,又不说了。
新病房的条件更好,南面是一个带着池塘的小花园,秋天了,花园的树都慢慢开始变黄,种着的柚子树结出了青色的柚子。
在不方便行动的日子里,罗雪的一切都变得很规律又简单。每天的主题是吃和睡,下午张护工会推着她的轮椅到楼下去晒太阳。
长期不走路她的腿有些水肿,她想拄着拐杖走路,没走几步,腋下和左腿的肌肉又开始叫疼。复建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于是她买了几本书,闲来无事的时候打发时间。熊缤纷和罗松失去了她的位置,再没有来过。钟毅问她怎么出院了,去看她她不在,罗雪让他好好做幸福小区的事,不用再来看她。有时候他会在微信上说起吕胜男的病情和幸福小区的消息。
倒是王奕江每天都来。
他也很奇怪,他似乎只是想来这里晚上睡觉。雪明集团离这个医院并不近,单程开车也要将近一个小时,很多时候他晚上回来罗雪已经睡了,或者装睡了,而早上罗雪醒来,他已经走了。
日子就这么过了半个月,她和王奕江说过的话还没有第一天晚上的多。
这倒也是一种奇怪而默契的相处方式。罗雪不想回家,在这样好的条件里住着养伤,她不得不承认金钱的好处。而且她想,王奕江既然愿意让她住她就住着,哪一天他忽然翻脸不让了,她也没办法,所以在能享受的时候就享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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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时间段是花园里人最多的时候,罗雪已经认得好几位病友,有一位和她同病相怜——一位敬业的摄影记者,在给明星拍照的时候摔断了腿,于是同样也在轮椅上撑着无法弯曲的脚。其实罗雪还认识几位癌症或者肿瘤患者,相比起来,罗雪这破掉还能复原的膝盖已经很幸运了。
她一般也不好轻易去问人家病情,在花园里玩儿久了,对生命都变得豁达。
那天下午,张护工照例推着罗雪在楼下晒太阳。花园里有一方小池塘,里面养了些锦鲤,罗雪正在逗锦鲤,张护工朝着远方打招呼:“王总来了。”
罗雪抬起头,王奕江穿着一身笔挺的深色西装逆光而来。她惊觉好像很久没有在白天的自然光下看到他了。乍一眼,还有些意外。
她眯着眼睛等他走过来,等他走来,她又转过头去看池塘里的锦鲤。
王奕江问:“最近怎么样?”
他明明天天都来,天天都有护工给他说起每天的进展,自己开口问时却偏偏好像很久不见一样。
罗雪答:“还行,还在缓慢恢复吧。希望下个月能下地走路。”
王奕江说:“不着急。你还有钢钉在膝盖里,急不得。”
罗雪无奈地点头,又问:“你今天下午怎么来了?”
王奕江看向水里肥硕的游鱼:“下午没什么事,来看看你。”
罗雪瞧向他的神色,半开玩笑地说:“你这t么说,反倒让人觉得有事。”
王奕江撒了一撮鱼食到水里,鱼儿争先恐后地抢食,平静的水面被打破。
“是什么事?”罗雪有了些预感,追问道,“幸福小区的事?出了什么问题?”
王奕江转过头,看着她:“吕胜男走了。”
对生命很豁达了吗?
可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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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胜男是三点十分走的。
幸福小区虽然给了她强大的信念,但她还是没有撑到住进新房子的那一天。癌细胞扩散得比想象中要快,在幸福小区重启之后甚至更快——也许是她得到了好消息,强撑的信念有了松懈,于是病魔趁虚而入;或者她已经是强弩之末,终于撑到了希望,她也可以含笑而终了。总之,没有医学奇迹在吕胜男身上发生。
她的追悼会在三天后举行。幸福小区所在的居委会有专门的公共灵堂,追悼会那天来了很多小区的居民,甚至还有别的小区的人。
罗雪也去了,张护工推着她去的。
她问过王奕江要不要去送吕胜男最后一程,王奕江说那天他出差在外地,会送花圈过去。
罗雪没有强求。时至今日,就算是幸福小区已经重新启动,还是有很多居民对雪明集团抱有成见,觉得雪明集团确实给了一些人补偿但没有给他们。
人很难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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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悼仪式结束后,罗雪和钟毅一坐一站,在廊下说话。
“吕姨走的时候应该不痛苦,她已经没有知觉了,人在icu,大部分时间都是昏迷的。”钟毅说。
罗雪红着鼻头,点着头。
“我最后一次去看她,跟她说了幸福小区已经在准备挖地下室了,她很欣慰,笑着和我眨了眨眼睛。”
罗雪仰起头,忍住眼泪不流下来。她假装看天,说道:“吕姨在天上一定会看到。后面的事情就要辛苦你了,钟毅。”
钟毅默了一秒,问:“你呢?你怎么样?”
罗雪轻轻动了下抻直的腿:“还有一个月。”
“伤筋动骨一百天,一定要养好,不然以后留残疾。”他小心叮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