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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逾白回校是来请假的,彼时他手里还抓着张请假条。
高三生的书桌都非常沉重,每次调座位祝瑶都要花很久的时间,一趟接着一趟地分批搬。可是此刻,陈逾白轻轻松松提起她的桌子,手背青筋脉络层叠,腕骨一崩,不出须臾就结束了。
两张相差无几的课桌并排排在一起,仿若两个人的人生有了交集一般。
祝瑶还沉浸在自我情绪中没有回神,恍惚间看他立在她的桌旁冲她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直到又听到周遭的窃窃私语。
“谈恋爱是不是真的有奇效啊?我看祝瑶和江然在一起之後,她怎麽成绩越来越好了?”
“可能爱情的力量就是很伟大吧?”
“对啊,老师也不管了,他俩经常被偶遇一起吃饭啊。”
“……”
即使她已经对这些谣言熟视无睹很久了,此时此刻,当着她喜欢的人的面,那种难堪的感觉又回来了。
陈逾白听见了没?
她不知道,即使听见了,她也有没什麽立场解释什麽。
太无力了,无力到她只是说了一句“恭喜你保送”,都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陈逾白沉默了一会儿,望向她的眼神有点复杂,可能也是被她这种“死气沉沉”的样子吓到了吧?
“谢谢。”他这麽说。
他并没有在班级多停留,紧捏着那张请假申请表就走了。
後来听说,他找了他的那些朋友如江然聚了一聚。再後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他再也没有回过学校。
百日誓师丶拍摄毕业合照……这些对于高中生们如此重要的节点,他通通都没有来。
每逢这种节点,其实祝瑶都是满怀期望的,那些日子,她的心会莫名其妙地跟着轻盈起来,因为总是会幻想,也许只要她走过楼梯的转角,就能撞上他一袭校服返校,手里拿着一盒插着吸管的柠檬维他。
可惜,每一次的幻想都落空。
月考丶一模丶二模丶三模……
这些考试里,再也没有出现过他的影子。
他走得干干净净,连同荣誉墙上的那张照片。
那个从前永远保持不变的年级第一的位置,现在也是虚位以待丶竞争激烈,一直在轮流换着人坐上王座。
像是得了什麽诅咒一般,後来祝瑶却从没有一次坐上年级第一的位置,她常常在年级前十打转,彷佛她的上限就到此为止了。
即便这样,老师和家长已经很高兴和满意了。因为这个阶段,绝大数学生的成绩是不稳定的,也许这次第一,下次就能掉到五十名开外,但她却稳定得可怕,彷佛完全不受其他客观因素的干扰。
可祝瑶事实上是难受的。
曾经写下的愿望“我想得到年级第一”,无论是表面直白的年级第一,还是深藏含义的年级第一,她都没有得到,哪怕只有一次。
大家都很忙,不会因为谁的离开就停止脚步,只是一直断断续续听别人说:
陈逾白过了第一轮集训,陈逾白过了第二轮集训,陈逾白入选了八人国家队。
这些离要高考的普通高中生太远了,大多数人感叹两句,便也就投入了自己苦哈哈的复习生活。
好像只有老师有时候说顺嘴了,会提起:“哎哟我们班的陈逾白呀……”
他大概率要成为下一届丶下下届丶下下下届学弟学妹眼中的传奇学长了。
祝瑶试图想找寻一点他曾经存在的痕迹,渐渐地都没有办法了。
某天下午,她光顾了很久很久没去的“时间对面”,想将那本满载青涩回忆的《春日》买下来当作纪念。
在以前平常会放置的位置找了好一会儿,却连它的影子都没有看见。她再次仔仔细细地将每一个书架的每一层都找寻了一遍,还是无果,只好到前台去询问。
当天卫景明不在,收银台只有一个人在看店。
祝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毕竟书店的书实在太多了,店员不可能对每一本都有印象。其实这样也好,至少她还可以安慰自己,也许明天过来,那本《春日》就会又突然出现在书架某一个角落。
哪知店员无情地击碎了她的幻想,她不仅有印象,还印象非常深刻:“你说这本啊,我记得前段时间被买走了。”
“可是……可是……”祝瑶试图反驳,虽然她知道这很无理取闹,可理智根本无法控制,“这本不是在阅览书架上的吗,应该是非卖品吧?而且,而且都被翻得很破旧了,有些地方都缺角了,看着不崭新不漂亮,怎麽会有人买这样一本旧书呢?”
根本没理由啊,不合理啊。
店员小姐姐耐心道:“可能,就有人喜欢这样的呢?即使它破碎丶不美丽,但也许在某个特定的人眼里,它就是不可替代的。”
她说:“我记得那位买主进店是直奔那本书而去的,然後立即就来原价付款了,我们也没有理由拒绝啊。”
是呢。因为在她眼里,它就是这样不可替代的书。
她忽然说不出来接下来的话了。
店员姐姐看出她的伤心,安慰道:“这书应该还有库存的,要不我帮你找找?放心吧妹妹,库存的书整洁又崭新,没有一点瑕疵,还没拆封,你肯定会更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