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棠翻开账本,附在首页的是一页短信。
熟悉的笔迹,望之如见真人。
见他于灯下留话,见闻他于周身言语。
“账本所记乃冀州各处商铺丶田租丶及十中之一的赋税,为活源,年入至少三千斤金;钥匙配私库之锁,其内有定産一万斤金。除以自用,尚可用于官员赏赐,漳河阔修,修建学堂医官。”
当下三公大臣一年俸禄乃二十斤金,一间屋舍所费约三金,一个普通五口之家一年所费不到一斤金……
隋棠捏着眉心,脑子缓慢地运转。
也就是说,即便不算每年可进的三千金活源,只看一万斤金定産,便是位极人臣的三公高官五百年的俸禄,或可建屋舍三千间,或养活万家数万人口!
她一个人是怎麽也花费不了的。
所以蔺稷说,可用于赏赐官员,修建漳河水渠,修建学堂医官。
是希望她依旧有事可做,做事为人需要,看到人生其他的意义和价值。
“难为你如此周到。”
隋棠低叹,将钥匙收了,捧过账本离开前殿。晌午就起得迟,如今才用过午膳,她竟然又乏了,想要回前殿歇晌。
但睡得太多,总也不好。
隋棠在花树下深吸了口气,拐了个弯走了。
“殿下要去何处?可要婢子给您备些茶水,或者备车。”
丞相府由行宫改建,若是从东到西走一遭,按隋棠这会手足无力的状况,约莫得走上大半时辰。
兰心扶着她,贴心问话。
隋棠摇首,“孤就随便走走,累了便回去。”
于是这一走,竟是一路往西,经过的第一处便是蔺稷独居的葳蕤殿。
这三年来,他一共就住过葳蕤殿一回,便是今岁同她提出要收养孩子後,被她赶出长馨殿。如此住了二十七日,三月初九离开,离开她。
她来了两回,一回是二月十二那晚。
隋棠坐在那晚的暖榻上,脱下履袜,摸上已经愈合的伤口,闭眼恍觉他就在她身边,在吻她足背!
起身逃离,在殿门口又驻足。
熟悉的阳光和花香……
她眼前一阵阵发黑,心越跳越快,後背薄汗涔涔,整个人忽就颤抖起来。
“殿下!”
“殿下!”
兰心吓得托住她臂膀,扶她到廊下歇坐。隋棠没肯坐,只缓劲定了定神後,飞快地离开了这处。
“让人封了这殿,没有孤的命令……”
院门外,过堂风吹来,隋棠清醒了些,没再说下去,只低着头急急走开了。
回去长馨殿,午歇一场,醒来时已经暮色上浮。
兰心揪心地陪在隋棠身侧,正拿着巾怕给她拭面。
“孤怎麽了?”隋棠觉得头重脚轻。
“殿下梦魇了,还一直掉眼泪。婢子忧心您,您前两日亦是这般,这好不容今个出去走了走!”
隋棠也没起身,只卷着被衾缩了缩身,“旁人不知孤的事,难道你也不知吗?”
“婢子知道殿下难受,婢子就是担心殿下的身子,你的眼睛都肿了,好不容易养好的眼睛,要是哭瞎了……”
隋棠笑了声,“这劝人的角度,哪个教你的?”
“殿下果然笑了。”兰心惊喜道。
隋棠继续笑着看她。
“是承明大人。”兰心老实回话,“他说殿下是个懂得爱惜自己身体的人,最宝贵的便是失而不得的眼睛,便让我如此劝解殿下。”
“痛了就该哭,难过可随眼泪一道流出,但切不可倒流,这般最伤眼睛。”
隋棠听懂了承明的意思,意在说她踏出了门便不要再缩回去,是在告诉她悲伤有时,不可糜烂。
隋棠坐起身来,揉着眉心靠在榻上,“承明老师午後又来长馨殿了?”
兰心摇首,“承明大人是下值的时候,正好遇见婢子前往膳房传话,遂问候了殿下。婢子如实说了,方有大人上头的话。”
隋棠突然有些回过味来,想起自己午後在前殿欲留承明要说甚了,遂道,“若明日承明老师还来府中上值,请他到前殿候孤。”
兰心闻她总算又处理旁的事了,宽心记下。
隋棠道,“那便下去吧,孤还是想一个人待着。”
兰心试探着问,“殿下可要点灯?”
近来一入夜,她便合了眼,不需也不让点灯。
她忽觉黑夜甚好,无人能瞧见她,她也无需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