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音吹得很随便,算不上好听,却有种苍凉、质朴、寂寞的味道,像一片疲惫贫瘠的土地,仰望天空时发出的喟叹。和金泰这个人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
徐天锋突然生出几分好奇,此时的金泰,那张毒蛇一样的脸上,是什么样的神情。
上午的戏拍到金泰以交换为条件,让徐天锋也说出自己的上级,然后才将沈宁川如何找到自己的经过告诉了徐天锋,并称自己的任务,是寻找一本账本。不过他没有说自己目前究竟有没有掌握账本的线索。
在此期间,二人之间的气氛开始变得和之前不同,镜头通过徐天锋的视角注视金泰的时候,呈现出了带性吸引力的意味。
拍摄过程比之前顺利得多,今天倪砚斐的表现,令杨鲁运心情不错。
尤其是金泰舔徐天锋脸上饭粒那一幕,倪砚斐破天荒地没有躲躲闪闪。
当时杨鲁运还对一早就来片场的虞在渊说,看来倪砚斐听进去了今早他说的话,总算把自己和安鹤笙之间的矛盾放在了一边。
虞在渊听后不置可否,只是保持着浅浅的笑意,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镜头前的那个人。
有种人像蜘蛛,擅长织造陷阱。
他会让所有人孤立你、排斥你,让你以为自己被全世界嫌弃、抛弃。
然后在你最孤独煎熬时候,他怜悯地对你伸出手,施舍给你一点温情。那一刻他就成了你的全世界,你会立刻对他死心塌地,恨不能摇着尾巴从他那里乞求多一点眷顾,哪怕他多看你一眼,你都要自我沉醉得无法自拔。
当你沉浸在虚假的幻梦里,身心都散发出蜜糖的香气,殊不知自己就像困在蛛网上被毒素麻痹的飞虫,正被蜘蛛一口一口蚕食。
午饭过后,下午的拍摄要开始了。虞在渊照例在人群后方,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
正当他安静地等待时,身后传来了令他心跳失去节奏的声音——
“虞老师,带火了吗?”
虞在渊调整了一下表情,从口袋里掏出那只金色的打火机点着,姿态熟练地递到安鹤笙面前:“我一直带着。”
安鹤笙凑过去点着烟,幽深的目光将虞在渊上下打量一番,仿佛在贬剥他的灵魂。
“习惯这东西,真是强大。”安鹤笙意味深长地说,“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喜欢穿这种款式的衬衫、随身带着这只打火机。还有,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偷窥。”
虞在渊似乎并不在意安鹤笙的贬损,依然神色坦然。
“既然你这么喜欢看,等一下可别移开视线。”安鹤笙冷淡地笑道,“我会努力让你看到爽。”
虞在渊沉默地看着安鹤笙去做准备,心间有股淡淡的凉气弥漫开来。恍神间,他好像又看到了那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那个他躲在树下窥视的少年。
而少年在寂寞阴暗的树荫里,找到了他存在,却没有揭穿他,而是给了他一个谜题般的笑容。
那笑容穿过操场上吵闹的人群,穿过所有的欢声笑语,以及各种各样的思想和情绪,传递着不为人知的含义。
我找到了你。只有我……
虞在渊摘掉眼镜,用衣角擦了擦粘在镜片上的汗珠。
剧情推进到之前倪砚斐单独拍的几场戏之后。那几场戏中,徐天锋独自进出小村镇期间,找人给自己弄了辆车,为离开这里做准备。
这天徐天锋又一次进入那个村镇,车已经备好。不想金泰竟悄悄跟了来,发现了他的车。
两人拿着食物和药物返回,一路上谁也没说话,气氛暗藏杀机。
回到荒宅后,金泰问道:“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是到现在还不相信我吗?”
“别说什么信不信的。难道你完全相信我?”徐天锋扯了一把汗湿贴在胸前的背心,没什么耐性地说,“如果你相信我,就不会偷偷跟着我。”
金泰阴冷地笑道:“所以你要回去?是打算自己一个人走,还是带上我一起?”
见徐天锋不理自己,金泰幽幽道:“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这次遭到袭击,不是黑吃黑那么简单。”
徐天锋停下动作,偏头看向金泰,示意他有话快说。
“我能确定你的身份,敢在你面前说出暗号,是因为你的身份已经暴露了。我以去金埵寺还愿为借口跟来,是想警告你逃命。”金泰乌沉沉的眼睛紧盯着徐天锋道,“老大得到了来自警方内部的泄密,这次运送途中遭到袭击,可能就是他的安排。你现在回去,必死无疑。”
徐天锋听完这番话,却没有出现任何波动,看着金泰的眼中的怀疑不言而喻。
金泰咧嘴笑了:“还是不信我啊?”
“那么多卧底都生死未卜、下落不明,为什么只有你还好好活着,天天安稳地睡在他床上?”徐天锋捏着金泰的脸颊,不无讽刺地说,“我怎么知道,那个泄密的‘内部’,会不会就是你。”
金泰语气不怎么正经地反击道:“也许你也该和他睡觉,这样你也不会暴露了。”
徐天锋带着强烈的压迫感逼近金泰:“我听说沈宁川的死大有问题。你该不会是被老大睡出了感情,背叛了沈宁川吧?”
“我十几岁被卖去做童ji,跟男人睡觉是家常便饭。如果睡个觉就能睡出感情,那这世上爱我的人该遍地都是。”金泰嗤笑道,“不如现在我跟你睡,你是不是就相信我了?”
徐天锋扬起一侧眉毛,目光从高处轻飘飘地掉在金泰脸上:“你可以试试。”
二人近在咫尺,眼神交锋。金泰的眸光幽暗刺骨,充满嘲讽和轻蔑。徐天锋同样轻佻鄙夷地瞧着他,眼底掩藏着危险。
只是激撞的较量之下,是暧昧难言的旋涡。他们都想压制对方,都想征服对方。想成为对方地盘上的新王,将其本来拥有的一切,包括他自己,全都占为己有。
热夜凝成的汗水,迟疑着从徐天锋额角滚落,划经他英俊的脸颊,从他的下颌悬而未滴地垂下去。
金泰突然贴近,含住了那滴汗,轻咬他生出胡茬的下巴,朝他的嘴唇向上移动。
徐天锋又一次扼住金泰的咽喉,却没有阻止他。
黏着的气息好像蔓延到了镜头之外,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正当所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安鹤笙时,杨鲁运突然叫停了。
安鹤笙放开倪砚斐汗湿的手臂:“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