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杳不答,自嘲地笑了笑,虽说关心则乱,却也掩盖不了她的荒唐,她怎能以为母亲是想扣下太子,借此保江宁侯府平安呢?
“小姐许是这几日太过劳累了。”棠梨柔声开解,“左右我们在这儿帮不上什麽忙,不若也回去休憩片刻。”
谢杳闭目,平复好心绪,快步离去。
入夜,祠堂的光亮更盛了几分,那烛火轻轻闪动,将堂内的两个身影打在窗棂,莫名扰乱了她的思绪。
谢杳轻手轻脚走到窗前,侧耳听堂内的动静。
“自太祖薨世,圣上步步紧逼,江宁侯府一退再退,事到如今,夫君还打算听之任之吗?”
“可我们又能如何?难道要同薛凌寒那般,谋反吗?”
“如今的大晟,庸君当道,赋税繁重,国朝积弊已深,各州府早生了异心。”
谢弈安不答,眉头紧锁,心中思绪万千。
“世间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偌大的天下,已非元氏一族能守得住了。”
“为官为民,自当忠君,万没有谋朝篡位的道理。”
高燕拉住谢弈安的手臂:“夫君扪心自问,此般境地,当真只是一个薛国公和西羌瀚海可以造就的吗?”
不待他回答,她继续说道:“若不是圣上默许纵容,景儿丶皎皎,以至楚州丶扬州,会落到这般田地?”
谢弈安擡手捂住她的嘴,轻声制止:“太子还在府内,夫人这番话若是叫他听去,我们可就真的洗不清这罪名了。”
高燕轻笑:“江宁侯府满门忠良,何罪之有?难道非得要用我们阖府上下的性命,来换他元氏一族自以为是的安稳江山?”
谢弈安长长地叹了口气,覆上她的手,摇头示意。
良久,父亲低沉的声音落在谢杳耳中,带着难掩的倦意。
“容我再想想吧。”
她不忍再听下去,默默转身离开,不知怎的,竟鬼使神差走错了方向。
谢杳愣怔地站在谢景书房的门前,深吸了一口气,推开门,走进屋中。
借着月光,她翻找了好几遍书架,才找到火折子。
烛光亮起,驱散了满室黑暗,落在她的眸中,恍如隔世。
这书房内的陈设,她再熟悉不过,儿时她贪玩,总缠着谢景带她出府,每每被发现,都是兄长顶罪,替她抄书受罚,她呢,则在一旁的卧榻上,喋喋不休,极不服气地声讨父亲丶母亲。
回忆涌上心头,让她渐渐模糊了眼眶,谢杳苦笑,四下张望,努力开解自己。
“让我瞧瞧,万一某人粗心大意落了些价值连城的物件,我也好劫了去。”
她的目光囫囵一扫,最终停在角落一个看似不起眼的箱子上。
谢杳不免有些好奇,难道兄长真有遗漏的东西?她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当初谢景出府时他们一一核查过的,断不可能有遗漏。
“想必是些不重要的东西,不过……打开看看也无妨。”
她眉眼一弯,掀开箱子,顿时愣住,一件大红色衣裙映入眼帘,那衣裳上还放着一张字条,是她兄长的字迹:给昭昭的嫁妆。
这是……婚服,谢杳双手微颤,将字条和婚服从箱中拿出,在婚服下面,还有数十张房産丶地契和一些珠翠首饰。她将这些东西统统拿出箱外,最後发现了藏在箱底的信。
她小心翼翼地展平信笺,一字一句地仔细读着。
昭昭:
自尔出生,已十八载春秋,吾妹亭亭,兄长甚喜。无奈为兄庸碌,害尔婚事波折,错失良缘,每念及此,心中惭愧,难弥其咎,兄经年所得,皆付于此,权当为小妹添妆。
惟盼昭昭日後平宁顺遂,得遇佳偶,做这世间来去自由的闲云野鹤,喜乐常随,再无忧惧。
江宁侯府虽重,亦不足舍己承担,天下生民虽重,亦不足舍命相抵,昭昭谨记。
兄谢景
豆大的泪珠自谢杳双颊滑落,打在信上,晕开了墨迹。她慌忙去擦,可泪水早已浸入信纸,纵然擦干,也恢复不了原来的模样了。
她很是自责,气自己这不争气的眼泪,擡手胡乱地抹着,却终是泪流满面。
“我才不要这些……我只想你回来……”
她哽咽着说完,嚎啕大哭,将婚服和信紧紧拥入怀中。
“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