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画松开他,神情淡淡:“明日出府去吧。”
“不,我不走!我不走!”
王禹慌张,“我丶我可以学……学秦将军是怎麽笑的,我……我还会唱戏……”
他跌跌撞撞爬起来,装模作样地甩着袖子,咿咿呀呀:“……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付与……”本就没用心,一紧张反倒忘词,立下冷汗打湿了後背。
门外的侍女都撇开了眼,恨不得捂住耳。
嘉画淡笑:“现学的?”
现学的都只会这一句。
王禹见她笑了,一喜:“郡主喜欢吗?”
“不喜欢。”
“……”
王禹待要说些什麽,一声猫叫没来由响起,紧接着脚步一道黑影蹿了过去,吓了他一跳。
嘉画挑眉,朝猫伸手:“乌刀,一日没见你,倒跑这来了。”
王禹一瞧,只见这猫通体雪白,唯有四爪双耳与一条毛茸茸的尾巴是黑色,这不正是他梦里出现的那只狸奴吗?
难道梦是真的?
他一擡眼,又见嘉画面色微冷,与梦中实在一样,登时冷汗直流,噗通一声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请郡主不要赶我走……我听说失宠被赶走的都是像什麽便留下什麽,我读圣贤书,若失去这双眼,不如死了。”
“那便赐死。”
“啊?!……”
“你自己说的。”
“……”王禹崩溃伏地,抖若筛糠。
嘉画轻柔地摸着猫,看也不看他。
“当初谁教你到我这儿来的?说些实话我听听。”
王禹深吸一口气,这下把什麽话都说了。
当初他进京赶考,却名落孙山,离京前与友人在酒楼吃饭,偶听友人的友人提了一句,说他的这双眼倒是有些像那位三年前殉国的秦小将军,玩笑说他既落榜,倒不如去郡主府自荐枕席,万一真被郡主入眼,那便是一夜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王禹还真动了心思。
有些人读书没几分本事,钻营起奇技淫巧来倒是有天赋。他四下里去打听小将军的事迹爱好,努力模仿,最後冒死去拦了郡主的车队。
半月前他被带入郡主府的那一日,夜京的几个赌坊同时开了盘,赌他能坚持几日。
进府後受到的礼遇让他有些分不清南北,原先的忐忑与小心飘飘然到了九霄云外,过度自信让他托友人将自己得到的全部赏赐与身家全部押到赌坊里,甚至私下里敢与友人豪言,以郡主眼下对自己的柔情,将来自己飞黄腾达做上郡马,指日可待。
但为了讨郡主欢心,他似乎用力过猛了,越用心逢迎,郡主对他的态度反而越淡,直到最近几日干脆都不来玄玉轩,将他彻底晾了。
他有些慌,出府寻友人商量,几人之前在赌坊尝到的甜头让他们押了更大的注,均不敢让他失败,纷纷出谋划策。
友人更是半哄半吓道,据说上一位因手长得有些像秦小将军的男子入府後也是百般受宠,被赶出来时却把双手砍了下来,让那位郡主留做纪念。
王禹一听脸色煞白:“……郡主如此可怕?这等行径在天子脚下这岂不等于草菅人命?”
友人道:“你不清楚这位郡主的身份?那可比公主还尊贵,乃当今天子的双生胞姐!”
王禹脑袋嗡鸣,听了解释才知,这位主是真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以为进了金窝,殊不知是以身饲虎。
先皇生前共有二子三女,不幸的是两位皇子分别在三岁与七岁夭折,後继无人,只好从宗室过继子嗣。
当年林州的山南王妃诞下龙凤胎後去世,山南王殉情,徒留一双出生不久的子女,皇後听闻後心疼孩子,特意将他们接进宫中亲自抚养。
後来弟弟正式过继给先皇一脉,五岁时封为太子,姐姐则继承山南王一脉,暂封郡主,待将来回林州继承爵位。
故,“嘉画”并非郡主封号,实乃郡主闺名。
之後王禹又听几位友人添油加醋地聊了许多“郡主逸闻”,大多是捕风捉影,然被人一传,早已分不清真相如何。
只知嘉画郡主曾以才貌冠绝京华,性情更是一等一的温柔和善,人人称赞。
但自从三年前,与郡主青梅竹马,自小定下婚约的秦府少将军秦淮书,战场负伤离世後,郡主就性情大变,判若两人,视礼教法度于无物,骄奢淫逸,嗜酒如命,还公然强抢男子入府,夜夜笙歌,又在厌弃後随意折磨,教人生不如死。
王禹听得浑身发冷,双眼发直,友人却哈哈大笑,拍拍他肩膀,直言这不过坊间传言,没几分可信的。
虽如此说,且相处下来郡主的确不是传言所说那般可怕,但王禹到底忍不住不去想,再加上这几日听了《牡丹亭》几出戏,那杜丽娘的鬼魂扮相也在眼前挥之不去,思绪杂糅,到了晚间就发了梦魇,吓得三魂去了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