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蓉相信孟绪初也一定能感受到,毕竟他和江骞可是朝夕相处,但她不明白的是,穆庭樾既然已经死了,孟绪初为什么还会纵容这样一个危险的人留在自己身边。
穆蓉面不改色,点头笑了笑,“这我当然知道……那就这样,我先回去了,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叫我,别客气啊。”
江骞礼貌地点了点头。
孟阔还抹着眼泪,但也自觉地把穆蓉送出去。
江骞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电梯口,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往病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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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了,病房里没有开灯,只有监护仪闪着微弱的亮光。
江骞轻轻关上门,来到床前坐下。
孟绪初刚做完手术还没醒,带着氧气罩,手背上插着吊针,指尖被药水冰得发白。
江骞轻轻拉起他的手,把自己掌心垫在底下替他捂了捂。
但总是捂不热。
孟绪初的手就跟他的人一样,很难捂热很难融化,永远看似平和却竖着尖锐的刺。
好在江骞极具耐心。
他有一种为了得到猎物可以一动不动蛰伏多年,只为在最后伺机而动一招致命的耐心。
这是他小时候在原野里生活,捕猎一种以灵巧著称的猎物时,培养出的习惯。
他很耐心地加以练习并运用在孟绪初身上。
所以他一动不动替孟绪初暖着手指,直到冰凉的指尖一点点染上自己的体温。
中途孟绪初皱了皱眉,喘息有些费力。
江骞叫来医生,医生却说只是因为疼痛,手术过后疼痛是正常的,为了及时观察体征变化,并没有给他添加太多止痛药。
怕江骞听不明白,医生还用英文噼里啪啦解释了一大堆。
江骞听懂了,但只在脑海里简化成:孟绪初还要这么疼很久,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送走医生,江骞重新捂住孟绪初的手,叹了口气。
“真可怜。”
他揉揉孟绪初的眉心,把虬结的纹路一点点揉开,可一松手又习惯性地皱起来。
“又被欺负了。”江骞没头没脑地说:“怎么又被欺负了呢?”
在江骞眼里,孟绪初好像总是一个看上去强硬如铁壁,实则会因为委屈掉眼泪,寻找温暖的怀抱抽抽噎噎的非常柔软的人。
他总觉得孟绪初会被人欺负。
那么漂亮的人,有水晶一样心和世人无法企及的容貌,这种存在就是天生被惦念和记恨的。
内心丑恶的人会用同样丑恶的目光来审视他,自私地往他身上赋予丑恶的色彩。
江骞理解人们面对过分美丽的事物时,想要摧毁的心理,但他不能理解有人想要摧毁孟绪初。
任何人动孟绪初一根头发,都让他觉得是低俗的亵渎。
——当然他无赖地将自己排除在外。
如果这些想法被孟绪初知道,他一定会斜着眼梢露出惊讶又无奈地笑,这种笑是既温和又带着尖刺的,让人情不自禁心向往之。
然后他会忽略人们动摇的表情,安静地反问:“你觉得欺负我的人是什么下场?”
这点有例可循,从前孟绪初的父母欺负他,所以他们被关了起来;穆庭樾欺负他,所以他死了。
江骞不知道穆天诚未来的下场,但他想,无论孟绪初做什么,他都会心甘情愿地帮他添一把火。
只是现在孟绪初给不出任何响应,他正在漫长的昏睡中经历一轮又一轮痛苦的煎熬。
某一个瞬间,疼痛似乎达到昏迷中也无法忍受的程度,江骞看到孟绪初眼角划过一滴眼泪。
豆大的,晶莹剔透的,像珍珠一样,顺着泛红的眼尾滴雪白的枕头里。
江骞怔了一瞬:“怎么还掉眼泪了?”
显然孟绪初无法回答他。
江骞手掌隔着棉被,轻轻搭在孟绪初上腹,问他:“疼的吗?”
孟绪初说不出话,他就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的:“现在疼了都知道哭,怎么等醒了再问就一个字不说呢……”
“有人会嘲笑你吗?孟阔哭得稀里哗啦的。”
“……怎么就这么倔?”
话音刚落,又是一滴泪滑下,不知道他是依然很疼,还是冥冥中听到江骞的话气的。
江骞一哽,觉得喉间酸涩,忽然连心疼的埋怨都说不出口了。
良久,他手指抖了抖,拭去孟绪初眼尾的泪珠,轻声的:“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