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鸡飞狗跳到了医院,虽然全程医生和江骞都维持着相对轻松的状态,但实际情况却不那么乐观。
孟绪初直接被送进了抢救室,但他体质差,送进来时有点休克,虽然立刻进行了紧急输血,但手术止血依然耗费掉将近常人两倍的时间。
江骞坐在手术室外的走廊里,头靠在身后的墙壁上,眼神是空洞的茫然。
他想起刚到医院时,术前签字,医生将单子递给他,他拿起笔条件反射就要签上自己的名字,却被阻止。
医生手术帽上浸出了汗,依然严谨地确认道:“你和患者是什么关系?”
当时江骞手一顿,一路上压抑的焦虑、急躁、心疼在那一刻统统化成一片茫然,再然后像跌进了冰潭里。
因为他发现自己说不出和孟绪初的关系。
他知道手术通常需要直系亲属签字,但孟绪初和家里关系非常差,他的父亲兄姐被他亲手送进了监狱,而他的母亲在精神病院。
唯一和他够得上亲属关系的孟阔,在前一天临时被派去外地出差,此刻正在打飞的赶来的路上。
江骞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和孟绪初的关系,如果从最单纯的表面看,他和孟绪初连同事都算不上,他只是孟绪初无数下属中的其中一个。
该说是朋友吗?
他不知道孟绪初有没有当他是朋友。
但江骞凭借不太精妙的中文功底,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想被称作孟绪初的朋友或者下属,一个都不想。
也是在那一刻他突然发现,孟绪初是如此孑然一身,危急关头连一个能为他在手术单上签字的人都找不到。
而他也同样如此。
他自以为和孟绪初还算亲密的关系,被一张手术单无情地划烂,将他们分割成泾渭分明的两条线。
孟绪初在这一头,他在另一头,孟绪初的背影看上去如此孤单,而他也是同样的孤立无援。
其实真正紧急时,江骞不是不能先帮他签这个字,甚至医生可以破例冒险先完成手术,毕竟人命最大。
但最后孟绪初的手术单是穆蓉签的。
她坐另一辆车跟在他们后面赶来,和江骞这种毫无关系的人比起来,穆蓉至少算半个婆家人,医生没有犹豫,直接将手术单从江骞手里抽走。
薄薄的一张纸毫无分量,但当其从指间流失时,江骞感到了一股巨大的失重,拉扯着心脏沉沉下坠。
他手在空中悬空半秒,而后收回,将笔一同交给穆蓉,平静道:“麻烦您了。”
“没事没事,救人要紧,”穆蓉连连摆手,唰唰签下自己的名字:“都交给姑了!”
手术室门再次合上,江骞沉默了一会儿,像在消化着什么,很快又恢复成平常处变不惊的模样。
孟绪初这次生病少说得住几天院,江骞将他手头积累的工作一一分散下去,又安排好病房,封锁好消息,很快将一团麻乱处理得井井有条。
孟阔是在手术结束后才飞奔着赶到,见到江骞瞬间眼泪鼻涕流了一路,一进门就吱哇哇乱叫:
“咋样了咋样了?”
“还活着吗?严重吗?!”
“是不是要抽血?快!抽我的!我俩一血型儿不是亲兄弟!”
“上个月我才体检过血倍儿干净丁点病没有!快来个人给我抽啊!”
眼见着就要扑去血液中心,江骞揪着衣领把他拽回来:“安静点,这里是医院,血液储备够的用不着你。”
孟阔这才一哽,而后抽抽搭搭:“哎哟我的哥啊命咋这么苦呢……小时候就有大师算过说他折翼的孤星,被贬的神仙,到人间就是受苦的,那大师也没说这么苦啊……呜呜呜总有奸人要害他!”
江骞忍无可忍:“住嘴。”
可孟阔忍不住,他一紧张就爱絮叨,要他闭嘴不如要他的命,忽然他想起什么,疯狂摇摆江骞的手臂:“签字呢?谁给签的?!手术没我进行得下去?!”
江骞冷冷瞧他一眼。
身后有人咳了声,穆蓉试探地插嘴:“我签的。”
孟阔愣住。
江骞补充:“手术已经结束了,人在特护病房。”
孟阔彻底呆滞,一时接受不了手术竟然真的不需要自己,他除了哭嚎没起到半点作用的事实。
穆蓉尴尬地笑了笑。
江骞向客气地颔了颔首:“今天辛苦您了。”
“没事儿,”穆蓉笑笑:“那绪初怎么说都是我看着长大的,举手之劳而已。”
她看着江骞,欲言又止:“绪初这身体……”
江骞不作任何解释,只认真道:“希望您不要外传。”
他个子太高,穆蓉本来就娇小,穿着高跟鞋也只到他的肩膀,哪怕江骞没有任何施压的表示,也很轻易地让她感到一种由骨子里释放出的威压。
穆蓉不由地想到别院的会客厅内,江骞抱起孟绪初走出去的样子,那种感觉很特殊,让人难以描述。
甚至让人觉得不适,是一种本身侵略性太强,即便有意隐藏也会从一举一动中倾泻而出的压制。
穆蓉从小养尊处优,作为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对于这种不可控的攻击性尤为敏感。
而从刚才短短的片刻来开,江骞行为处事尤其干脆利落,丝毫不像一个整天跟在孟绪初身后唯命是从的保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