糕点
次日。
蒸笼上蒸着桂花糕,旁边摆着一个小碗,碗里盛着剩下的一半的桂花蜜,是等糕点蒸熟之後要淋上去的。
容周行站在竈台前,闲庭信步。
江秋挂在门槛上,有一眼没一眼的瞥他。
容周行的调查结果已经在小朝会递交给季怀仁。
这天的小朝会江秋不在,但他接了季怀仁传到府上的口谕,让他领着工部去做几分各州府的土地考察,看怎麽建女塾。
禁足归禁足,在办女塾的事情上,折柳已然完全说服了季怀仁。
面点的香气从蒸笼里飘出来,江秋鼻尖动了动,掂着脚凑上去。
容周行按住他掀盖子的手:“还没好呢。”
“你怎麽知道什麽时候好?”
“王大娘跟我说的,要两炷香才算好。”
王大娘是府上的厨娘。
江秋绕出去看香炉,第一支刚刚烧到了尾巴,他重新点上一支,插在旁边。
就着这个空,江秋问:“早上陛下怎麽说?”
“什麽都没说——怎麽处理折柳丶怎麽处理宋却丶还有怎麽处理你都没说,就说辛苦我了,赏了我点金银珠宝,算是补偿我替他打白工。”
“唔,”江秋说,“我看陛下不会拿折柳怎麽样。”
“那当然,砍了折柳他还怎麽制衡你。”
“唉。”江秋在香炉对面坐下了,叹气。
“怎麽了。”
“就是没想到陛下现在连我都防了。”
容周行瞥他一眼:“你是第一次没想到?”
江秋想了想,不知道怎麽乐了:“不是,但一下子变成这样,心里还是多少有点落差。”
江秋有时候想想,“君臣”两个字,如昭文帝之于容周行,如季怀仁之于他,都是很残忍的。
容周行必须与昭文帝反复无常丶又爱又害的态度和解,一如他必须学会接受他和季怀仁青梅竹马的时光一去不复返,君臣之分在情谊之前,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交付百分百的赤忱了。
意识到这一点,江秋比自己想象得平静。
曾经,楼间月一句试探的“你是不是喜欢容周行”就能让江秋竖起全身的倒刺,情绪极度激动乃至于动了杀心,但现在,江秋已经平和多了。
大概是从前他暗恋容周行,因为知道自己的爱不能示人,才越小心翼翼越心惊胆战。但他之于季怀仁,他问心无愧,所以想起两人间産生的疏远,最多是勾起一点遗憾。
当然,现在他对容周行,也是一样的问心无愧了。
江秋说不好“问心无愧”四个字是不是容周行教会他的,容周行给了他不用心惊胆战的底气,因此,他可以对着世界问心无愧了。
他自昭文二十六年北境守卫战爆发以後,不再听过容周行讲课,但此刻蓦然回首,才发现容周行不再言传了,但对于他的身教却是一直在进行的。
当昭文帝的阴谋摊在容周行的面前,他选择了不反叛。
季怀仁近乎“背叛”的行径摊在容周行面前,他又一次选择了进宫救驾。
他不是懦弱丶不是愚忠,只是带着一点至死不休的理想主义,从心眼里愿意把自己的身躯与理想奉献给大梁的社稷,不管在私情上,他的主君是否有愧于他。
这是容周行教给他的路。
蒸笼掀开,乳白的水汽飘满了屋子,江秋几乎立即感到空气都温热了起来。
他拿起筷子去戳桂花糕,软软糯糯的。
容周行从背後拍掉他的手,吹开水汽,把糖浆淋在糕点上面。
桂花香一下子被激了出来。
一块桂花糕,撕成两半,一半由容周行放进自己的嘴里,另一半由容周行放进江秋嘴里。江秋被烫的嘶气儿,手肘怼了容周行一下:“烫烫烫!你是不是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