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一定有很多漂浮着的海妖尸体。”希达这样想。
希达被放了下来,靠在一个温热的怀里。
她隐隐约约听到弗洛珀拉说:“她不行了,我一路上感觉到她一点点地不动。”
“很遗憾。”
听不真切,但希达对于情绪的感受愈发敏感。
她感受到在弗洛珀拉话音落下後,自己所倚靠的胸膛里迸发出强烈的悲痛。
然後感受到了像春天初生花朵般的暖流。
哦,这是拉法。
那在悲伤的是谁?
希达努力回想,她觉得自己要对得起这种悲伤,至少要知道他是谁。
可她想象不到,想象不到在现在会有谁为自己这样悲伤。与她同行的都是神明,他们高大又脱离,每个生灵都是他们的子民,他们也许会为自己波动,因为自己与他们有的的确确的连接,但一定不会为自己悲伤,因为自己太渺小了,小尺度的人类是不能撼动神明庞大的情感的。
要撼动起神明的悲伤,得需要多大的生命权重啊。
希达知道自己冷心冷性,除了家人不会有人为她悲伤。
然後她彻底失去了思考。
希达这个生灵,与身体的连接断裂了。
完完全全。
她开始发现自己离开了身体,变成了浓稠的,有形又无形的,就像周边漂浮的胶质一样的东西。
她有觉知,有感受,它们就像水一样流动过自己,搅动起波纹。
但这些不再像语言一样清晰了。它们流动丶模糊丶又真切。
希达发现身边的胶质体,或者说散落着的奥希们,它们正在去往一个地方。
她听到她们“说”,确切来讲和“说”有些许不同,比起“听到语言”更像是“感受情感”。
但它们都可以达到沟通的目的。
希达听到这些汇聚的奥希们七嘴八舌,传达出多年的疲惫丶不安丶解放丶和决心。
最为响亮的是决心。
她们正在去往做什麽的路上。
于是希达追了上去,她跟随着奥希们,汇聚到石板的正上方。
她也能感受到海崩之後那些残馀的灵魂们汇聚到了石板的下方,而石板下也有奥希的部分漂浮上来。
她们数以万计,数以百万计,快速地向上游动。
希达想和她们搭话,可似乎每个奥希都很忙,没有谁搭理她。于是希达只能继续顺流而上。
然後她听到了歌谣。
是由还活着的海妖唱的,她知道唱歌的有贾丝,有很多她见过或者没见过的海妖。还有很多孩子们。
几乎是所有的孩子,还没获得名字的海妖孩子们也站在那里,围成一圈,没人约束她们要干什麽,只是让她们站在那里。
孩子们有的学着自己的母亲或者见过的阿姨唱歌,有的根本没把注意力放在这个仪式上。有的在咯咯笑,有的在在哭。
弗洛珀拉在最顶端,仰躺在胶质体中间。
她在用语言说些什麽。
听到她的话的成年海妖露出惊慌,有的又欣喜,孩子们不明所以,总之她们在骚动着。
希达大概猜的出来弗洛珀拉说了什麽。大概是旧的秩序消失不在或者奥希已死什麽的,再夸张一点可能会说弗洛珀拉是新的神明,或者说每个海妖都是新的神明。
希达看到海妖在欢呼。
然後她到了顶端。
所有的奥希也到了这里,她们慢慢地汇聚,形成一个巨大的竖琴。竖琴自顾自地发出声响,弹奏出回应的旋律。
海妖们更兴奋了。
“她说竖琴要成为海妖新的象征,一个没有意识的,完全物体的象征。没有海妖会被奥希的意识绑架,没有海妖会被奥希的职责绑架,大家不再是奥希的头脑丶脚趾丶骨头丶和血肉,海妖将取得自己给自己的冠名权。”一个声音说道,她用着希达可以接受的非语言的东西,和希达沟通。
希达顺着声音看去,发觉是一个女人,她浑身肌肉,坐在竖琴之上。
似乎没有人能够看到如此显眼的她。
“你好,我是奥希。终于见到你了,希达。”奥希说。
“虽然与我相见对你来说不是一件好事,但我仍要说,这很重要。”
“因为你不存在了?”希达疑问道。
奥希否认:“不是,我仍然存在。但不具备实体了,就像你现在。也是只有现在的你能接触到我。拉法不行,莱斯也不行,确切地说我在神殿之上,而他们都在尘世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