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良久,易忘天焦躁道:“掌门!你说句话啊!”
很不合时宜的,卫停吟脑子里面闪过一句“老公你说句话啊”。
他抽抽嘴角,把不该想起的东西从脑子里赶了出去。
“该说的话,我方才都已经说过了。”
谢自雪清澈的声音从宫里传了出来。
和易忘天暴躁的声音不同,谢自雪不疾不徐,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柔和且耐心,仿若这上清山上一捧终年不化的阳春白雪。
他说:“锁了他的灵根,挑断他的仙脉,把他扔下山去,然后呢?他会怎么样?”
“自然是做个凡人了却一生,此生不入仙道!这样一来……”
“他能做个凡人了却一生吗?”
谢自雪打断了他的话。
易忘天一哽,莫名其妙:“掌门问的这是什么话,怎么就不能……”
“锁了灵根方且无事,你要挑断他的仙脉,他怎么了却一生?”谢自雪说,“易宗主别忘了,仙脉与筋脉可并无不同。挑了他的筋脉,和废了他的双手毫无分别。”
“你这么做,是把他做成废人,扔下山自生自灭。此法与那害人的魔修,又有何分别?”
易忘天沉默了。
“他上的是我的山,我知道他一些。那是个孤苦无依的孩子,若是父母尚在,把他扫地出门,他还有能回去的地方。”
“可他没有。我如果把他赶下去,这么小的孩子,只能去继续流浪。”
“你还要挑断他的筋脉。他废了双手,抢都抢不来吃的,不出半月就会死。”谢自雪说,“你要我杀一个孩子吗,易宗主?”
“……我何曾说要掌门杀一个孩子了!掌门莫要说得这么严重,这可是个血灵根!假若今日我等不狠下心,日后——”
“日后他会成魔修,”谢自雪接下话来,“我自然知道。”
“你既然知道,那为何还犹豫不决!既然你不愿挑断仙脉,那便锁上灵根,赶他下山!”
谢自雪不吭声了。
“掌门!”易忘天不耐烦地催促,“谢掌门,你——”
“道理我都知道。”谢自雪道,“虚清山主也来与我说过许多次了。我知道,你与他交好,定是他忧心此事,与你说过,你才上门来劝说我的。”
“可那是个流浪的孩子。”
“他还有雷灵根,只要不用血灵根……”
“有谁能忍住不用血灵根这么好用的灵根!”易忘天厉声,“谢掌门莫要痴人说梦,将血灵根扼杀在发芽前才是最该做的!”
谢自雪又一次没有说话。
良久,他叹了一声。
“易宗主,我所修之道,是苍生道。”
谢自雪说,“我不能看苍生受苦。”
“与你所修何道有何关系?”易忘天更加不耐烦,“我说的是……”
“就算是血灵根,那也是个孩子。”谢自雪说,“他是孩子,亦是云云众生中的一个。”
易忘天也不说话了。
卫停吟也面露讶异——他没想到谢自雪会这样说。
他靠在山宫下的一棵树后,忽然慢吞吞地想起来,江恣在落雪院受的欺负,谢自雪好像都不知道。
那里的弟子们没有把消息往外传,亲传们也没有去看。杂役们之间谁欺负了谁,更不会传到山主的耳朵里。
所以,一心修道的谢自雪不闻外事,他日日都坐在高台上,看不见山下的人受着欺负。
他当时或许是想,虽然是个木灵根,可若下了山,江恣就又要去过流浪的日子,所以他才会给他找了个杂役的活,他以为那样对江恣最好。
虽然要做苦活,可是有饭吃的,不用担心吃住。
卫停吟叹息一声。
太过潜心修道就是会这样,根本不明白人心险恶。
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