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五蕴一城雾色,屋舍步于云中,一列骏……
一城雾色,屋舍步于云中,一列骏马疾驰而来,停在听水山庄门外。
苏京扬鞭立马,高声道:“镜湖苏京来拜!”
祝云卿难得起了个大早,他一向是要睡到日上三竿的,这天却被探来的一枝桃花惊扰,方知昨晚酣畅之後,自己跌跌撞撞闯入房里,就这麽在窗边小榻上和衣而眠到了第二天。
“飞卿……”
他小声嘟囔一句,一翻身,便已摔了下来。
他扶着额头,迷迷糊糊地坐起来,茫然四顾,只觉到处都是飞出重影的星星。
他怔怔地眨了眨眼,又颤颤巍巍地摸了摸脸,这才松了口气:“还好,没摔坏……”
月色已老,一室之中,亦无人为他点灯,天色熹微里,只有一枝不合时宜丶不懂分寸的桃花。
他望见的只有一片分不清昼夜的混沌,他望着它,却似望见了过往十数年的岁月。
于是华灯燃遍,乱花迷眼,她们和他们跑着丶笑着,尽情唱着一世纸醉金迷的华年,直到春花皲裂,春水冻结,春风也越渐步履蹒跚。
他穿过他们,却似穿过万花丛中,只沾衣袖一片香。
十多年来,他也只闻见一片香,却不识花乡何往,花名何处。
他甚至已记不得自己撷走了哪些花,却仍记得那一抹遥在高山之上丶远在云端之外的冰雪。
哪怕他曾经只与他一墙之隔,哪怕他就藏在他影子所在的地方。
或许人就是对得不到的东西愈加渴望。
他忽笑了一笑,喃喃道:“飞卿。”
他确实仍记得这个名字,哪怕这个人自己也未必记得。
这个名字,他已记了十五年,少年的时候记得,快死的时候记得,死而复生的时候也记得。
他只是没有想到,过了这麽多年,他还记得这个名字,而且在得知他伤重的时候,还是破例赶了过来。
他本以为自己喜欢他,和喜欢其他人并没有什麽两样。
他喜欢了那麽多人,却只有这一个人,最接近爱情的模样。
他忽又笑了一声,这一笑却带了无尽的喟叹丶无奈和自嘲。
他已隐隐明白,他赶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祝云卿又想起柳无咎,他流连风月十多年,也未曾遇见这般俊美的少年,若这少年再成长两年,也许他在江湖之中,会比自己的养父还要动人心弦。
柳无咎没有一处不合他的胃口,只除了柳无咎和他有着同一个心上人。
祝云卿几欲挠头,心道:“这可太糟心了!”
他安慰自己,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何况这总比他从前撩拨完小姑娘又勾搭上她未婚夫那回要好得多。
这一回,他也已明白,棘手的其实是贺青冥。
他知道贺青冥再生气,也不会拿柳无咎怎麽样,因为柳无咎毕竟是贺青冥的弟子。
但他就不一样了,谁知道贺青冥会不会一不高兴就拧掉他的头。
所以他一面接近,一面却又不敢过于亲近,虽说他从年少起便立志死後要做一个风流鬼,为此还被养父训了一顿,但就这麽死在贺青冥手上,也未免太冤了啊!
他叹了口气,道:“飞卿怎麽越来越可怕了,以前也不这样啊……”
他索性不再去想,俯身嗅了一嗅桃花,笑道:“不若出去走一走,方才不负一朝春色。”
他漫步于听水山庄,持一壶酒,对着路旁山石丶脚下碧草和头顶还未升起的一轮日光颔首,与生长的万物同饮。
他一面走,一面大笑道:“何日无月,何处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