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沉闭上眼,这个点风小了些,他的发丝被吹乱了,谢攸将他的发丝理好,直视着他的眼睛,一瞬,宁沉看见谢攸又红了眼。
那个高傲矜贵的侯爷,那个不可一世的谢攸,当着他的面溃不成军,语气哽咽地问他:“是不是很疼?”
其实当时宁沉大多数时间都是昏沉的,但那二十日的时间太枯燥,太绝望,顶着病体赶路,他恨不得先死掉,让自己不要再受这样的痛苦。
但现在回想起来,他发觉自己印象已经很模糊了,浑浑噩噩不见天日的时光,早已经过去了。
说不疼是假的,但要是说疼,又觉得是在谢攸心上添火。
宁沉斟酌着开口,“其实…是有一点疼的。”
环着他的手紧了紧,宁沉又继续说:“但是我不怪你,你当时也是不得以的,况且,我现在已经好了。”
两人额头抵着额头,谢攸声音沙哑:“你应该告诉我的,大夏不是没了我就会完,若是没有我,无非再换个人就好,我不需要你这麽懂事。”
宁沉看着他,好久之前积攒的委屈到这时才发泄出来,泪珠滚落,宁沉哽咽道:“我不敢,我怕你留下陪我,又怕你不留下。”
怕谢攸因为他乱了阵脚,又怕谢攸根本不在乎他,但他更怕谢攸为难。
他自以为懂事,所以即便病成那样了也不告诉谢攸,怕耽误了他,但谢攸告诉他,不应该瞒着他,应该告诉他。
何遥带着圆圆走了,空旷的山上只剩下他们两人,谢攸握着宁沉的手,问他:“现在好些了,是不是还要继续吃药?”
宁沉点头。
他已经完全坐在希望谢攸腿上,两人紧紧贴着,谢攸低声说:“我们是夫妻,不能你受苦,而我什麽都不知道。”
他深吸一口气,“也是我错了,我先前对你太不关心,没发现你病了,是我的错。”
若是早些时候他不对宁沉那麽漠不关心,就能及时请太医来为宁沉诊治。
原先看宁沉百般不顺眼,看他病了咳了总觉得烦,所以从没想过请人来看看,等他有这样的念头时,已经来不及了。
错不在宁沉,在他。
分明是他的错,倒惹得宁沉难过,谢攸轻抚他的背,说,“你不原谅我是对的,以後若是不高兴了,大可以打我几下,骂我几句,我不会还口。”
“若是永远不原谅我,也是我该受的。”
这话说得干净利索,宁沉破涕为笑,嘟囔说:“谁要打你。”
说完,他从谢攸怀中站起来,衣袍上沾了碎草叶,谢攸擡手帮他扑干净,宁沉左右环视一圈,飞快从谢攸怀中溜走,还抽空回头朝谢攸眨眼:“该用午膳了,回啦。”
鼻头和眼睛还泛着红,因为刚才哭过,这时候笑起来有种故作镇定的样子,谢攸追上他老老实实地跟在他身後。
午膳已经摆上桌,事先不知道谢攸要来,方才听见何遥报信,宝才忙去厨房又加了几道菜。
不是厨子,这菜也只是家常菜,怕入不了侯爷的眼,但谢攸见了也并未提什麽不满。
宝才拉着何遥在一旁说悄悄话,分明之前在侯府侯爷也没对他做过什麽,但就是怕。
他端了一碗饭跑去院里和圆圆吃了,何遥原也想跟上,一想自己走了,就只剩下师父,想想还是坐下了。
师父他老人家年纪大了,让他看两个男人卿卿我我,实在不符伦理纲常。
平白多了个人,师父只是随意瞥了一眼,只用过膳後随口问道:“要在山上留几日?”
谢攸和宁沉你看我我看你,原先在山下说好的,每七日见一次,按理说应该用过晚膳就下山的。
但谢攸恐怕不想走。
宁沉低头不说话,谢攸咬牙,厚着脸皮道:“若是师父愿意收留……”
点到即止,谢攸又继续道:“平日有什麽苦力活尽管找我,我都可以做。”
堂堂侯爷,这是真放下架子了,师父面不改色“嗯”一声,就说:“那你以後就跟着何遥上山采药吧,宁沉体弱,不适合上山。”
谢攸自然是应下,而後他低声对宁沉说:“等我。”
宁沉一头雾水地看着谢攸跟着师父出了门,因为个子太高,他要微弯着腰才能和师父说话,愣神间,何遥捣捣宁沉的手,笑道:“你猜侯爷要和师父说什麽?”
已经摆明了是那个意思,宁沉垂眸,喃喃道:“能说什麽,说你骗了他?”
何遥不满地敲他的脑袋,幸灾乐祸一样笑了,“我猜啊,师父比我更狠,他疼你比疼亲儿子还好,这会儿遇见罪魁祸首,定要好一番吓唬。”
宁沉拧眉:“他不是罪魁祸首。”
“好好好。”何遥无奈,“这还没和好就护短了。”
知道宁沉心软,这不,侯爷才跟着师父去去书房,宁沉就已经偷偷摸摸跟上了。
他跟上,何遥也跟上,两人躲在书房外,附耳在门上偷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