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汐言好似打定了主意不再弹琴,做这些琐事来消磨时间。
她抱着一只暗蓝丝绒靠枕,听到窦宸和闻染进来,从窗外抽回视线,眼神第一瞬间落到闻染脸上。
她应该很久没开口说话了。
因为她开口,声线比素日还要哑些,暗出了一种与壁灯相似的质感:“累不累?吃饭没有?”
闻染走过去,放下帆布包,坐到她侧边的另张单人沙发上。
走近了才闻到,许汐言身上有很浓的药味。应该是舒缓神经痛的药膏,凉凉涩涩的,让平时瑰丽的人,莫名染了些玉骨冰肌的感觉。
“我骂窦姐了。”她凑近闻染耳边,小女孩般放低声音。
抱枕挪到侧怀,倾身过来,伸手,揽住闻染的肩:“她指望你来跟她们同仇敌忾的劝我呢。”
她探手过来的瞬间药味更浓,闻染分明看到,她的拇指与食指在微微发颤。
可她笑得那般殆懒雍容,好像还是平时那个什麽事都没有的许汐言。
因为闻染这次来与许汐言谈的是“公事”,所以窦宸和陈曦没走,远远站着低声说着话,这房间太大了,听不清她们在说什麽,消弭在一片昏黄的光线里,变成某种背景音。
闻染任许汐言揽着她的肩:“谁说的。”
许汐言瞧了她一眼。
闻染转身,从帆布包里掏出手机,屏幕亮给许汐言看:“我来带你逃跑。”
那是两张回国的机票信息。
一张是闻染自己的。
另一张,是许汐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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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宸靠墙抱着双臂,低声与陈曦聊着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远远听到许汐言笑了。她瞥过去,许汐言一张浓颜的脸笼在光晕里,神情显得有些意味不明。
许汐言是在问闻染:“你确定吗?”
闻染很平静的把手机收起来:“确定。”
答允窦姐要跑这一趟後,她有过一瞬犹豫,之後便无比确定自己的这一想法了。
许汐言:“窦姐同我说过不知多少次,要是放弃这次演出,我未来的国际发展要受多大影响。”
“我明白。”闻染自己以前也学钢琴。
“所以,你还是来带我逃跑?”
“不然,”闻染犹然平静:“你想继续这次演出吗?”
她不问“该不该”,她只说“想不想”。
许汐言又笑了,缓缓吐出一口气,搭在闻染肩头的手明显在抖。
天才大约都是精力旺盛的人。那是闻染第一次,看到许汐言露出明显的疲态。
也许还有某种……无措和畏惧。
闻染问:“你知道我为什麽会来吗?”
许汐言无限放低声,似只与她一人私语:“为什麽?”
闻染沉静道:“因为从十岁以後,我的人生,就是逐渐接受自己是个普通人的过程。”
许汐言望着她。
“普通人的意思就是,我会按部就班的工作,按部就班的生活,按部就班的做好每一件我应该做的事。我很胆小,从不敢行差踏错一步,因为我生活中获得的一切,都与我的踏实丶我的守规矩脱不开关系。”
“就像等红灯一样,我下班後从黄昏的文创园出来,背着电脑丶拎着吃空的饭盒,疲倦的等红灯变绿,因为我没办法控制那些横冲直撞的汽车。”
许汐言抱着蓝丝绒靠枕,始终望着闻染。
“可是许汐言,你是天才啊。”闻染轻轻道。
“你不是在地面苦等红灯变绿的人,你会飞,你的天赋就是你的扫帚,你会骑着它飞过天际。”
“你不想继续这次演出,因为你想每一次无论舞台大小,无论性质如何,献出的演出都是你自己真正满意的。天才哪里会考虑後果呢?”
闻染的声音愈来愈轻,却带着敲击人心的某种魔力:“天才只需要负责,所有由魔法点亮的那些时刻。”
许汐言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