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染把胸腔里的那口气放出来:“我不是说过要永远听你弹琴吗?”
“等真到了那一天,你来找我。”
她望向许汐言:“你说过我有双敏感的好耳朵,对吗?”
“你来找我的时候,我这双耳朵会把你旋律里的瑕疵过滤出来,会把剩馀的部分拼凑起来,会还原你完美的一段旋律。”
许汐言曾对闻染说:“我会给你最後一台钢琴的机会。”
闻染此刻用同样的语气对许汐言说:“我会做你最後的一名听衆。”
“到了那时候,你打给我,无论我在地球的哪个角落,无论我是不是老成了一个弯着腰不能坐飞机的八十岁老太太,我都会来。可是在这之前,请你一次都不要联系我!”
闻染说完拎起包就走。
许汐言怔了下,站起来追过去。
闻染走得快极了,许汐言追上她的时候,她已经走到门口了。
许汐言索性背脊抵住门拦在她面前。
闻染猛然停下脚步,瞪着她。
许汐言问:“你在生什麽气?”
闻染不说话。
许汐言轻轻道:“怎麽这麽容易生气啊?”
闻染的心情绷到极致,从包里掏出那一叠明信片,摔在许汐言身上。
明信片掉落在两人脚边,像铺开一片湛蓝的海。
许汐言一抿唇。
闻染:“今天演出开始前,f1吐了,我和我妈把它送去宠物医院,医生管我要它以前的病历。我怕影响你演出,打给陈曦,她把钥匙送来给我,我自己去卧室找。”
“那时候我太着急了,不小心把抽屉打翻在地上,所以看到了这些明信片。”闻染的胸口微微起伏着:“许汐言你怎麽回事啊?你看那麽多海什麽意思啊?你写那麽多明信片什麽意思啊?你默默做了这些又什麽都不说是什麽意思啊?”
“闻染……”
“你倒是给我说清楚啊!”
许汐言先是蹲下身去,去捡被闻染砸落的那些明信片。闻染不知自己为什麽又哭了,心里深觉这毛病挺不好的,一碰上许汐言的事就哭,气势上先就落了下风。
她蹲下和许汐言一起去捡,低着头,一颗硕大的眼泪滴在许汐言的手背上。
许汐言好似被烫了下,手一顿。
闻染趁机抢过她手里的明信片,和自己手里的理成一摞。
她站起来,许汐言也跟着站起来,她将明信片一把塞到许汐言手里:“还你!既然你不愿意寄给我的话。”
许汐言拿着那叠明信片,却没从门口退开:“闻染。”
她长长的丶长长的叹了口气:“你说,爱是什麽呢?”
闻染简直要被她气死了:“你到现在还要问我这种问题麽?”
“那我告诉你,爱的本质,根本就是折磨!”
“爱从来不是你想象中只有轻盈的浪漫的部分,爱是求不得,爱是放不下,爱是求不得依然放不下。就像你的右手为钢琴受尽了病痛,就像我到了现在仍然站在你面前!”
“许汐言,”闻染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真正的爱是有厚度的,所以它不轻盈,有时甚至重得让人难过。我不知道在你心里,想要获得什麽有分量的东西的话,是不是一定要拿出什麽东西来交换。”
“你六岁时获得了钢琴天赋,你用一场大火来交换。你在摩洛哥右手神经炎发作,你用一双眼睛来交换。这一次你右手的情况更严重了,你用疼痛和心血来交换。”
“不是这样的许汐言。”闻染抽噎着:“至少在我这里,我不需要你拿出任何东西来交换。”
“无论是你六岁时的那场火,还是观衆全都离席後的舞台,只要我在这里,你一眼就会认出我的。因为我会一直看着你,只看着你……”
闻染的胸腔起伏越来越剧烈。她从未说得这麽激动,也从未哭得这麽汹涌,说到某些音节时甚至有些破音。
可是她的话没说完。
因为许汐言无限柔和的看着她,擡起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
她倏然睁了睁眼,方才眼眶里努力蓄积的泪,随着她这个睁眼的动作扑簌簌的落下来,她的吐息喷在许汐言半曲的掌心,连同她微热的眼泪。
许汐言:“闻染,我爱你。”
闻染的眼神顿住。
许汐言看到她阖上眼,更多的眼泪落下来,在许汐言掌心里汇成纵横交布的海,又从许汐言的指缝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