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你先别伤心,我只是一个凡人,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从阎王爷那偷了许多阳寿,如今偷来的阳寿也用完了,我该走了,听说人死後魂魄会进入轮回,若你心里念着我们的交情,可否替我说说情,让阎王爷给我投个富贵人家,你知道我的,奢靡成性,一时改不掉。”
“还有一件事,几个月前那个冰块脸来找我了。”
碎琼微怔:“什麽?”
“那段时间我觉得身体格外疲惫,一睡着了就唤不醒,府里的人见我这样,都替我买好棺材,府里白事的一应东西都准备好了,结果夜里他们守着我的时候,我一睁眼,就看到冰块脸杵在那,差点没把我的魂吓出来。”
“他也是一点儿都没变,周围的人都看不到他,他就走过来给我滴了滴血,然後,然後我的精神就好多了,一直到了现在。”
“他这人真古怪,说是来替你还债来了,要是我那时候能说话,我定要骂他一句,我和小娘子之间的债与你何干了?”
金之易絮絮叨叨地又说了一堆话,“他就是我的克星,想我年轻那会在金城谁人不知谁人不说一句天资聪颖?可他一来,我就成了风流浪荡子,我的风情,我美好的品质,我有趣的灵魂,他们就统统看不见了,真是气人!”
碎琼安慰道:“没事没事,我有看到。”
金之易的气势突然颓下来,说:“那你能告诉我他是谁吗?我到现在都只知道他姓逢,可天底下这个姓氏的人何其多,我不甘心败给了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
碎琼:“他是逢湛,修行界剑宗三仙君之一,君号辞山。”
金之易的目光空切:“有多厉害?”
“我没见过他使出全力,”碎琼顿了顿,“不过他曾经差点飞升。”
“飞升?”金之易虽然是凡人,但也知道些修行的事。他听人说,飞升就是去天上做神仙,能飞升的人都是可以呼风唤雨丶一眼定乾坤的人,那一定是很厉害很厉害的人。
可为什麽是差点?
“那他为什麽不飞升呢?”金之易的目光有些涣散,他喃喃道,“小娘子,是因为你?”
碎琼垂下眼眸,“不知道。”
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不应该。”
干枯的笑声从金之易的喉咙发出,他的声音有些飘渺不定,像是从远处传来一样:“我好像知道我为什麽会输了。”
金之易费力喘息了几下,他转动浑浊的眼眸去看年少时满心欢喜的人,“小娘子,那你可以告诉我你真正的名字吗?”
“碎琼,就是我的名字。”碎琼一字一顿道。
也许是人之将去,思维格外的清晰,金之易看了碎琼半晌,最後放弃似的合上眼:“我知道这不是你真正的名字。”
碎琼怔住,夜风徐徐,院子里悬挂的灯笼被吹得歪起来,灯笼上的图案被烛光映在地上,变成奇怪的影子,她擡头,摇椅上的人已经没有了呼吸。
她愣了半晌,掏出两枚旧铜板,放到金之易的手心。
——这就是她欠金之易的钱,一铜板而已。
她站起来,正要滴血施术,却见金之易苍白的额头上赫然浮现出一滴鲜红的血,紧接着一缕白烟被血从身体里扯出,然後被引领着飘向夜空不知何时飘来的祥云。生者西去入祥云,轮回之後必会出生在大富大贵的人家,一生顺风顺水。
碎琼突然想起金之易说的,逢湛替她还了债。
她还的是钱债,逢湛替她还的是情债。
“……”
“多此一举。”
竟然有人会用精血去给一个毫无修为的人引领往生,真是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