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里。。。"岑穗的指甲陷进玫瑰木琴颈,"值班?"
"取教学标本。"宋予知晃了晃手里的冷藏箱,透明盖板下露出缠绕的肠管,"顺便看看当年某个逃课生刻在解剖台的乐谱还在不在。"
阳光突然穿透云层,将他们的影子钉在走廊两侧。岑穗看见他白大褂袖口露出的银色表链,和她锁在琴盒里的那支钢笔是同款品牌。
林薇的电话打破僵局时,宋予知正在调琴。他低头拧弦钮的姿势和当年重叠,喉结随校音器滴滴声滑动。岑穗盯着他腕骨凸起的弧度,想起这张手曾隔着皮肤触摸她的胃部黏膜。
"录音棚那边同意用AI修音。。。"林薇的语音消息外放着,"但声带注射必须明天做。"
宋予知突然用力过猛,琴弦发出刺耳的崩裂声。岑穗看着血珠从他指尖渗出,在桃花心木面板上溅出暗斑。
"声带注射?"他扯过纱布的动作像在撕扯声带,"类固醇还是自体脂肪?"
"粉丝要听原声。"岑穗用拨片刮着生锈的琴弦,"就像病人非要开抗生素。"
宋予知包扎伤口的动作停滞了。六年前流感季,岑穗烧到39度还要练声,是他把退烧药混在枇杷膏里骗她喝下。此刻黄昏的光线里,他们仿佛仍是躲在琴房分食止痛片的少年。
"明天下午两点,"宋予知把调好音的吉他塞回琴盒,"带你去见真正的喉科专家。"
岑穗盯着他白大褂上的血点:"以什麽身份?"
"以。。。"宋予知关冷藏箱的力度震落了墙皮,"听过你第一首歌的人的身份。"
暮色漫进走廊时,岑穗摸到琴盒夹层的MP3。耳机里传来沙沙的录音,是十八岁那年的元旦晚会。她唱破的高音被掌声淹没,只有宋予知在医务室给她涂龙胆紫:"破音就像胃黏膜损伤,需要时间修复。"
住院部顶层的专家诊室,岑穗在候诊区数着墙上的声波图。宋予知和专家讨论病历时,白大褂衣角扫过她裸露的脚踝。诊疗仪器发出蜂鸣时,她本能地抓住他的手腕。
"声带小结位置很深。"老专家推着鼻梁上的放大镜,"建议显微激光手术。"
宋予知突然抽走CT片:"术前需要声带绝对休息。"
"三个月?"林薇的香水味先于人冲进来,"直播合同怎麽办?"
"或者永久性声音嘶哑。"宋予知把CT片按在阅片灯上,溃疡面在强光下宛如月坑,"你们选。"
诊室陷入死寂,只有岑穗指尖摩挲吉他背带的沙沙声。她突然起身走向窗边,暮色中的医学院操场亮起夜灯。当年宋予知就是在这里拦住吞药片的她,急救车蓝光把他们的影子绞成麻花。
"我做手术。"
这句话让宋予知手里的激光笔在CT片上烧出黑点。林薇的抗议声中,岑穗摸到喉结下方的疤痕。那是她第一次声带手术後留下的,宋予知连夜从海德堡寄来的德文护理指南,还夹着晒干的洋甘菊。
手术同意书递来时,宋予知的钢笔在监护人那栏悬空。墨水滴在"关系"二字上,氤氲成六年前那个暴雨夜。他攥着留学offer说"等我回来",而她撕碎录取通知书时,玻璃窗上的雨痕像声带撕裂的纹路。
"我自己签。"岑穗抢过钢笔,笔尖划破纸张的瞬间,宋予知突然按住她的手。
监护仪的声音忽然清晰可闻,他们同时想起那个吞安眠药的深夜。宋予知也是这样按着洗胃管说:"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没有我的允许。。。"
"这次不会乱来。"岑穗抽出手腕,玫瑰纹身擦过他指腹的茧,"我还要唱完那首歌。"
月光爬上手术通知单时,宋予知的白大褂口袋里掉出半融化的水果糖。荔枝味的,和当年骗她喝中药时用的一样。岑穗弯腰去捡,听见他压抑的呼吸声落在发顶。
"储物柜密码没变。"宋予知突然说,"MP3里的歌。。。我备份过。"
夜风掀起窗帘,岑穗看见他白大褂内侧的德文校徽。六年前被她撕碎的offer碎片,此刻正在琴盒夹层里微微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