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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造影剂（第1页）

晨雾造影剂

胃镜室的无影灯亮起时，岑穗数着天花板上的圆形光斑。麻醉面罩散发着橡胶味，护士正在给造影剂加热。她听见走廊外轮椅碾过地砖的声响，混着电子叫号系统机械的女声。

"静脉麻醉可能会影响发声功能。"宋予知的声音隔着口罩有些发闷，他正在调试内窥镜显示器，"术後需要禁声72小时。"

岑穗盯着他胸牌上反光的医院logo，消毒巾擦过手背的凉意让她瑟缩。麻药推进血管的瞬间，记忆突然倒灌回十八岁的解剖课。宋予知握着她的手按在人体模型喉结处，说甲状软骨是人体唯一随年龄增长的骨骼。

"就像树木的年轮。"少年指尖点在模型声带位置，"从这里发出的每一声呐喊，都会在骨头上留下刻痕。"

心电监护的滴答声逐渐模糊，岑穗感觉意识在下沉。麻醉师数到三的时候，她看见宋予知眼尾的痣在无影灯下晃动，像那年解剖课窗外飘进的槐花瓣。

胃镜管进入食道的瞬间，岑穗在昏迷中痉挛。显示器上的胃窦黏膜像被揉皱的丝绸，溃疡面渗着血丝。宋予知握紧操作柄，额角渗出细汗。护士小声说这是今天第七台急诊胃镜，走廊里还有三个呕血患者等着。

"静脉营养加奥美拉唑泵。"宋予知摘下手套，医用胶带撕扯声在寂静的检查室格外清晰，"联系精神科会诊。"

岑穗在复苏室醒来时，正听见护士站传来争吵。经纪人林薇踩着十厘米高跟鞋冲进来，香奈儿外套扫翻了处置车上的碘伏棉球。

"胃出血为什麽不早说？"林薇把CT报告摔在床头，"下周就要进录音棚。。。"

"声带小结伴水肿。"宋予知突然出现在门口，白大褂口袋里插着喉镜，"建议休声三个月。"

监护仪发出急促的报警音，岑穗摸到颈间的喉罩。麻药残留让她视线模糊，却清晰看见宋予知胸牌上凝结的血渍，像朵干枯的玫瑰。

林薇的香水味和消毒水混在一起："三个月？新专宣传期。。。"

"或者永久性失声。"宋予知翻动病历本的力度像在撕碎乐谱，"当红歌手应该明白风险阈值。"

岑穗突然扯掉氧气管，喉间涌上血腥味。手机从病号服口袋滑落，锁屏跳出粉丝私信："穗宝照顾好自己！"紧跟着是黑粉的评论："又在卖惨人设？"

宋予知捡起手机时瞥见锁屏上的概念图，医疗器械缠绕着玫瑰荆棘。他的瞳孔微微收缩，指腹擦过屏幕边缘的裂痕——和六年前摔碎的那只MP3如出一辙。

"我要出院。"岑穗的嗓音像砂纸磨过生锈铁钉。

"可以。"宋予知抽出签字板，"後果自负。"

林薇的尖叫声中，岑穗扯掉监护电极片。那些圆形贴片粘在皮肤上，像十八岁生日那晚的荧光贴纸。她记得宋予知用医用胶布把生日皇冠固定在她发间，说这样跳舞也不会掉。

急诊楼外的晨雾浓得像造影剂，岑穗扶着消防栓干呕。卫衣兜里的润喉糖洒了一地，锡纸包装在积水里泛着冷光。身後响起自动门开合的声响，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的白大褂在翻飞。

"医学院後街的砂锅粥，"宋予知的声音裹在雾里，"还开着。"

这句话比任何镇痛剂都有效。岑穗望着柏油路上延伸的白色标线，想起解剖课後他们总偷溜去喝粥。宋予知会把芹菜挑进自己碗里，用体温焐热她冻僵的手指。

出租车碾过减速带时，岑穗的胃部抽痛。後视镜里，宋予知的车始终保持着三个车距。她数着他转向灯闪烁的次数，和当年数他白大褂纽扣时一样专注。

医学院梧桐道覆满青苔，岑穗在实验楼前踉跄了一下。储物柜管理员还是那个爱织毛衣的阿姨，见到她时毛线针都惊掉了："小穗？你的柜子我们没敢清空。。。"

陈年铁锈味扑面而来。岑穗踮脚摸到柜顶的凹痕，那是她刻的六线谱。钥匙转动瞬间，积灰的琴盒里滑出半张泛黄的处方笺。

"胖大海两钱，木蝴蝶。。。"宋予知的笔迹被水渍晕开，背面是她写的和弦走向。记忆突然具象成解剖课上的标本，每根神经都连着痛觉。

吉他弦嗡鸣的刹那，急诊室的警报声仿佛从未存在。岑穗拨动生锈的琴弦，走廊回声像年久失修的旧磁带。她轻轻哼出《回声诊断书》的副歌，走调的音符惊飞了窗台上的灰鸽。

"第三弦低了半个音。"

宋予知的声音在空旷走廊炸开。岑穗抱紧吉他转身，看见他倚在解剖室门前，白大褂下摆沾着储物柜的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