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木体大,落下得自然很快,可就在近乎遮天的阴影笼罩在他的头上时,他竟放弃了奔跑,转而回过身,看准了一条较细树枝的下落方位。在巨木触地之前,将全身的力量灌注到右臂,攥着那张单薄的木弓狠狠朝着那里划去——
树枝被斩断,留出了一个不被压倒的空隙。
他跳了过去,又极快地蹲下,擡手遮住自己的头部,以此来抵对接下来会産生的冲击和灰尘。
“轰拉——”
下一刻,他感到这具身体的五感都被短暂地剥夺了,耳中尽是巨木和地面撞击那无可回避的声响,灰尘弥漫在他的周围,令他无法睁开眼睛,口鼻亦被青草和尘埃的味道所充斥,让这身体本就迟钝的感官更加闭塞。
这无疑是个致死的破绽,莫非这就是那个女人的目的?
那麽,她又会如何做?
可在接下来的大约五分钟里,他等待的致命一击却迟迟没有到来。时间仿佛被拉得很长,而其间的每一个节点都被他死死地攥住,一如溺水者临死前看见的那根稻草。
他以为会体会到身体死去而灵魂脱出的感觉,可是终究没有。
直到耳鸣慢慢消退了,周遭的空气好似也逐渐清明,浑浊的尘土终于还是失去在半空中起舞的资格,无力地坠回到它本来的地方。
在试图睁眼以前,他略微挪动右手,得到了一个细长而坚硬的反馈。
是弓。
他反手将它握紧,并协调着睁开双眼。霎时之间,繁茂而杂乱的绿色尽入眼帘,密密麻麻的树叶将他层层包围,错综复杂的枝干将他遮挡,这双人类的眼睛看不到巨木之外的景色。
他使了些力才将几乎埋进土中的木弓拽了出来,好在这弓质量尚可,虽难免有了些划痕磕碰的印记,总还没断开。
这时,“杀生丸”的喉音才从前方幽幽传来。
“杀生丸,我无意取你性命,不过是想与你谈谈而已。”
杀生丸擡眼,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一抹银白就此映入瞳仁。
他讥诮道:“无意取我性命?哼,我还以为,你是过来确认我的尸体的。”
听此回答,桔梗无奈地叹息一声:“我那样做,不过是想让你失去战斗能力,否则便无法得到一个能平静谈话的机会。”
失去战斗能力?
他不爽地眯起双眼,遂而伸手朝着後背上的箭筒伸去——却摸了个空。
见他如此,对方再一次幽幽地出声:“剩下的两支箭,我在树倒下的那个时候便取走了。”
杀生丸蹙了蹙眉,猛然意识到她竟对箭的数量如此了若指掌,再加之她刚才的那句“失去战斗能力”,其真实目的为何,已是昭然若揭。
“看来,我杀生丸果然被看轻了。你以为没了箭,我便不能战斗?”
他冷笑一声,忽而擡手,霎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中之弓朝着桔梗所在的地方划了过去——
虽说似划的动作,可佐以他的力道与气势,便像是一道斩击一样。此时那弓似乎已变作了一把利刃长剑,哪怕伤痕累累,它也依旧能杀人于千里之外。
桔梗没有料到已经空箭的杀生丸竟还能作此攻势,一时难以躲闪,只得硬生生吃下他的这一击。那木弓自她左侧杀来,弓身周遭环绕着一股凌厉的风,略过之时,便在她的胸口下面一指处破开了一道口。
霎时之间,华美的外衣也被割破,很快有鲜血自里渗漏出来,染红了胸口前的一大片衣料。
她吃痛地捂住伤口,不由得发出了一声微弱的低吟——这副脆弱的模样暴露在杀生丸的眼里,竟让高傲的他更加恼怒,站起身来就要再补上一次攻击,直欲取她性命。
这女人,竟敢用他的样子露出这样弱小的神情!
眼看着下一轮攻击就要迎面而来,桔梗已顾不得让痛楚再禁锢住自己的行动了。她用最後的两秒看准了杀生丸背後的一个位置,随即足下发力,腾空而起,朝着那个位置一跃而去!
杀生丸自觉受到轻视,还在气头上,便想也不想地用手中之弓跟随着桔梗跳走的方向斩了过去——
下一秒,有碎叶无声地落下。
还有两条周身莹白的虫状之灵,被他这一击径直地斩断了身体,也无力地落了下去,一动不动。
这两条虫灵一直跟在他的背後,因此他方才一直没有注意到它们的存在。杀生丸看了一眼身体渐渐沉暗的它们,眼中闪过了一丝疑惑。
是那女人随身的式神?可他犹记得在白灵山的那一次,他并未见过它们。
然而,没能等到他为此进行更一步的回忆与剖析,一股无可抗拒的剥离感便充斥起了这个躯体。这比他至今所见识过的任何一种力量都要霸道,让人只要初初体会,便无法作任何抵抗。
失去了死灵,陶土作的身体便如脱线木偶般倒了下去。
声响不算小,可他却一点疼痛都感觉不到。
事到如今,他就是再蠢笨,也心知自己又再一次中了这女人的计了。
而始作俑者仍在不远处捂着胸前的伤口,眼看着他除掉了仅剩的两只死魂虫并无力地倒下後,才慢慢走上前来。
“它们是我的死魂虫,我的所有行动,都得倚仗它们收集来的死灵。”
死魂虫?那根本不重要。
他瞪着她,没好气道:“设计了我两次,这下你满意了?”
桔梗将他扶正,靠坐在一条树枝前,然後蹲下身,目光无奈地直视着他。
“那麽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一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