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随西帝十年,一直自以为很了解他。但自从知道了我爹身亡的真相之后,一切都变得亦真亦幻,我失去了对他做出揣测的能力与勇气。我想慕恒也是一样。
军务安顿好之后,我们得了三四天的空闲时间。这些日子我实在太累,先前受伤落下的各种病根齐齐地发作,整整睡了一天两夜才缓过来。睡完之后神清气爽,大吃一顿,就又恢复了精神。
慕恒见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睡得如同死猪,以为我出了什么毛病,差点就要派人回东宁把御医传过来。没想到第二日一早,我生龙活虎地推开门,除了格外饥饿,没有一点异样。从此以后,慕恒对我自愈的本领刮目相看。
这天阳光明媚,又有风,是个不冷不热的好天气。我吃完了饭,满足地搬了个摇椅在院子里闭着眼睛晒太阳。晒了一会儿,有人放了个椅子在我身旁,而后,慕恒身上的淡淡清香从身侧传过来。
慕恒这个人看起来很是冷漠,实则比较黏人。
我睁开眼,想要起身行礼,却被他按住:“不必。”
原来他早将周围的下人遣散。我重又躺下,看见慕恒直挺挺地坐在他的躺椅上,不禁笑出来,侧过身支起头道:“皇上,躺椅不是这么坐的。”
慕恒转了转身子:“我不爱这样的椅子,”说着就要起身,“叫他们换一把。”
我想到还从来没见过慕恒懒懒散散的样子,便拽住他的袖子:“别,这椅子很舒服的,你躺躺看。”
慕恒想了想,又坐了回去,却将手伸出来,捉住了我握着他袖子的手。之后,才学着我的样子,慢慢躺下了。
我看着自己被拉住的手,不由得有些想笑,觉得自己真在逐步成为个谈情说爱的小娘们儿。转而又想起,上一次这么牵我手的人还是秋红姑娘。她跟我说:“桓王毫无情趣,还是你好。”不知道秋红看到现在这场面会是什么心情。想到这儿,我没控制住,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慕恒不知道我的内心活动,也跟着微微扬起了唇角。要是他知道我在想什么,一定笑不出来。
我摆摆手:“没事没事,就是开心。”
“我也是。”
我听了这句,愈发感觉像是被人点了笑穴,傻笑着根本停不下来。慕恒受到我的感染,脸上笑意也徘徊不散。我看他跟着我笑,却不知道我在想些什么,更加乐不可支。
最后,我笑得肚子疼,感觉肺部的旧疾马上就要发作,赶紧悬崖勒马,强行把自己给止住了。
慕恒却仍旧微微笑着,为我整了整额前一缕发:“上次见你这样开心,还是我们回京前夕。”
听见这话,我愣了愣,仔细一想还真是。我向来这么快活的人,竟然半年没有开怀大笑过了。
我松开他的手,转过身躺平,让阳光照在脸上,良久才开了口:
“记得上次跟你说,我对老头子的离开难以释怀,这份难以释怀实在持续了很久。很奇怪,知道老头子死去的真相,我应该更加愤恨才对,然而我慢慢放下了。好像……还能感到他不惜性命的那份疼爱,于是心里生出一股劲儿来。就是这么莫名其妙的原因,很多仇恨和怨怼,我都逐渐放下了,”我望着天空,心如止水,“这段时间我运气很坏,以后会好的,对吧?”
“会好的。”
一片树叶被风吹落在我怀中。我捡起来放在嘴边,吹出小时候老头子常吹来哄我的那支小曲。
遣青雀,祈群星,吾女无灾又无病,
擎利剑,策宝驹,遥儿长成大将军。
我一只手拿着叶子,一只手摸摸索索地伸向慕恒,与他十指相扣起来。
逆夜酣战痴爱(2)
大军如期而至。到了之后,免不了大宴众将士。我们十几万大军会合后,先举行盛宴犒劳兵士,鼓舞士气。那一夜,军中载歌载舞,欢笑之声能传几里远。
第二日,大家顶着宿醉开始整兵,之后,军队又休息了一日,便开始兵分三路往京城去。一路从北边经过青城,一路则从南经过弥都,一路直接由东向西攻往胤京。到时候三路大军一包抄,胤京便是我们囊中之物。
各封地的王爷将军看见这势头,大多数都遣人来报,表明了立场。大势基本已经定下。
据探子说,西帝那边也在整兵布阵。除此之外,他好像也没有其它的对策。那边的禁军紧急训练着,据说西帝亲自做了一番动员,以稳蠢蠢欲动的军心,王太师一个文官,也亲自撸袖子上阵督军。他们向四方下了急令,要各地驻军上京勤王,然而会回应的恐怕寥寥。别处令不动,只好要京畿各城驻军严阵以待,皇城那边也增派了禁卫军过来,以作抵挡。
这一仗我们两方都无捷径可走,必然是要硬打了。
我方这十万军,虽则看起来势不可挡,但真正精锐的部队只有一半。慕恒匆忙反叛,半数之兵都是临时征来。漠北边军本可以一用,但也被拖在了定西府。如今,慕恒自己的尖兵有个三万,我带来的禁军两万,其中禁军当然最为骁勇,他本来的这些兵里,也只有一半可以匹敌。这也是为何慕恒虽手握云苍两州,却迟迟不攻皇城的原因之一——和十二万禁军硬来,风险太大。
我和慕恒领的是中间一路兵,其中有我麾下的两万禁军,还有慕恒的两万兵将。这一路数目最大,途中要攻的重镇也最多最难。我们从涂城出发,要先后经过洙阳、汝城、鹊关、青河、段城,凤至等数座城池,最后一关才是胤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