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路上都想着要将慕恒抽筋剥皮,进了东宁,反而心里有些不安。也不是害怕,只是说不上来为什么,总是想起从前回京的那一路,点点滴滴的,拼成个不是东天子的桓王慕恒。自从回京后,什么都不对了,慕恒不再是慕恒,太子爷不再是太子爷,从前的事,算算不过几个年头,想起来,总觉得过了很久。
慕恒性子孤介,兄弟中间只同太子交好。从来慕恒要的,太子便让给他。年少时,有段时日我们总出去狩猎,那时我与慕恒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纪,弓箭使得皆不是太好,但是到头来总是慕恒的猎物多。我一开始不解,后来发现,太子的箭羽里,总有几根涂成了慕恒箭羽的颜色。有一次慕恒想出宫,太子爷便扔掉了功课,偷偷带他出游,叫先皇知道了,要责打两人,太子爷一口咬定是自己贪玩,最后不止挨了先皇一顿戒尺,还被罚整整禁足一月。慕恒十岁丧母,在宫里没个依靠,每每被其他小王爷欺负,都是太子挺身而出将他护住。那时候,我总满心艳羡地想,有个哥哥真好啊。
现在我觉得,还是独生子女比较安全。
其实,以我对主子的了解,在这场江山之争中,如果最后是他胜,他定会原谅慕恒。就算惩罚他,也绝不会将他置于死地。但在我心里,慕恒是死罪。
抵达东宁后,我在客栈里,借着月色,磨了一夜的刀。
这次,他欠我的,我一定要拿回来。
刺杀(1)
虽然慕恒的住所只不过是个行宫,没有胤京皇宫那样戒备森严,但想要进入也不是简单的事。我和秦信两个天天在行宫外抓耳挠腮地等慕恒出来,好几日都一无所获。
眼见着时间流逝,我一合计,不能再守株待兔了,要主动出击。
秦信表示赞同,问我,怎么主动出击?
我说,要不这样,听说最近五王爷最近在行宫做客,总有美人被选入宫陪侍,不然我牺牲一下自己的色相,扮成美人入宫。
五王爷是出了名的好色,从前还在宫里的时候,他就时不时搞大一个宫女的肚子,在京城,有青楼的地方就有他的传说。最终先皇实在忍无可忍,才将他提前派到封地去了。如今他到了桓州,自然也不甘寂寞,据说刚来不久,就在此地大肆搜罗佳人。
秦信犹豫了一下,说:“头儿,我觉得你扮男人很像,扮美人……怎么说呢。”
“谢谢你,我懂了。”
秦信常年在男人堆里,眼光不高,难以欣赏我的美丽。但其实,从前我每次摘下面具,都有人夸我清秀。我对自己的容貌还是有自信的。即便秦信给我泼了冷水,我仍然没有死心,扮上男装把五王爷选人的几个青楼摸得清清楚楚,以待后用。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第五日,有架马车从永徽门侧出来了。
这些日子,我弄清楚了行宫四个门的尊卑——下人出入是走南边的后门,大臣则是西边的崇武门,至于永徽门,只有王公贵族可以进出。永徽门又分正门和侧门,正门留给慕恒,侧门则给其余人。
如今在东都的皇亲国戚并不多,算来只有如今客居东宁的五王爷了。
我跟了这马车一会儿,到了个路口,朝着他走的方向望一眼,心里便已明晰,此人这是往留春阁去。
我给秦信使个眼色,拉起他就往客栈跑:“快,五王爷出来了,我们收拾收拾就过去。”
“收收收拾什么?过过过哪儿?”
“换衣裳,乔装。去留春阁!”
我们迅速回了客栈,我揣了毒药、短刀和飞镖,换上一身清丽的白衣,照照镜子,觉得自己非常动人,勾引个色中饿鬼五王爷完全没有问题。而秦信一开门,见我这样,登时愣住,直到走上街,才回过神来开口;“头儿,你这是要去索命?”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到了留春阁,五王爷的马车果然在外头。我停下,略微整理仪容,便同秦信往进走。守门的见我是女子,将我一拦:“这可不是姑娘来的地儿。”
我停下,朝他们笑:“本姑娘是来卖身的,这个人,”我指了指秦信,“他来收我卖身的钱。”
“对,我带我妹妹来卖身,便宜卖,物美价廉。”秦信接话。
两个守门的估计鲜少见到有人这么积极地要沦落风尘,狐疑地打量我们几眼,才朝内看了看,指着二楼上的一间屋子道:“上那间屋子,找刘妈妈。”
我和秦信既已见着了五王爷的马车,这时候便不那么急了。朝那守门人一笑,我调顺气息,向进走去。
刚跨过门槛,便有浓烈的脂粉香气扑面而来。这留春阁是东宁最大的青楼之一,莺莺燕燕无数,此时大堂上正是种种美好春情,穿着清凉的姑娘们要么跟恩客你追我赶,要么挥着绫罗手绢招揽男人,极为热闹。我看着这派风景,心想,东宁的水土真是养人,怎么这些女子一个个儿都如此好看。刚回头想跟秦信感叹,却见他别别扭扭的,脸涨得通红,直着眼睛将姑娘们暗送的秋波都硬生生地弹回去。
我这才想起来了。从前我们这些侍卫中间,就他这个呆头鹅从来不出去吃花酒,说什么觉得风尘女子脏,要把自己的清白之身留给未来的夫人,这话常年是我们的笑柄。加上这厮眼高于顶,一把年纪了,哪个姑娘都瞧不上,直到现在都是光棍一条,私底下,我们没少因此揶揄他某方面不行。
但是自从我受伤,他伏在我床前又是痛哭又是说不独存于世的话,我才恍悟,原来他一直暗恋的人是我。作为他认定的夫人,我心中十分感动。可惜我对他实在没有那份心,只好装作不知……想来想去,都怪我太过迷人,白白耽误一条好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