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说话,任上吊跟和秦信决一死战的想法在脑袋里天人交战,想着想着就觉得不对。
我萧遥一生,顺风顺水,不论在朝堂还是江湖上都能呼风唤雨。我从小入宫当侍卫,深受先皇和太子宠信,后来统领东宫也毫不含糊,在禁卫军中极有威望。论身手,我乃白五爷唯一嫡传弟子,刀枪棍棒暗器毒药,没一样玩儿得对不起师父,云苍十三绝那样的江湖绝顶高手,我能在负伤未愈的情况下以一敌六,和人单挑更是从未输过。我这么威风,这么风靡万千少女的一个人,现在沦落到这般境地,怪谁?
还不是怪那个杀千刀的慕恒!自从和他走那一趟,我的人生发生过一件好事吗?
没有!
我不争气受了奸人暗算,又浪费爹的一条命,没错,秦信快要气死我,没错,可是该死的是我们俩吗?始作俑者是谁?明明是慕恒!
是那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反贼慕恒!
我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拿起剑就往出走。
“头儿,嘿嘿,想通了吧?”秦信跟在我后头,似乎十分得意,觉得自己一番感人肺腑的话激励了我。
我疾行带风,没空理他。
“头儿,我们去哪儿?”
我从紧咬的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桓州。”
“去桓州?”
“杀慕恒。”
我一字一顿,狠狠说道。
当然,杀慕恒这件事,不只是我头脑一时发热。这是我立功重回朝廷唯一的选择。
我不知道爹给我留下了什么东西,但是这东西已经被王修廉先一步下手,即便没夺走,也破坏了。那老贼将我这一军,我也不能认怂,真一辈子当个留巷候,任人欺辱。
我前些日子身子不好,难免丧了些志气,又因皇上江山初定,不想兴风作浪,所以并没有什么动作,只想安安静静地在府里养伤。盘算着,先韬光养晦一年半年,等到两边真开了战,需要武将的时候,皇上总归还是要来找我。现在看来我还是算错了,王老贼想必也料到我的心思,所以急着将我斩草除根。
这次他一击未中,必定还会有下次,我若还像从前那般忍耐,便是坐以待毙。事已至此,我没有退路,只能反击。
如今我手上没兵,回京和那些曾来探望过我的人联合,又会让朝廷内斗,给慕恒趁虚而入的时机,想来想去,只能重操爹的老本行,当个杀手刺客,走最简单粗暴,也是最危险的一条路——擒贼先擒王了。
当然,我虽打定了主意离京远走,王老贼捅我这一刀,我却不能就这么算了。出山之后,我花了一天一夜憋出一段讨佞臣书,列出王老贼一系列罪状:拥权自重,拉帮结党,迫害忠良,对前朝功臣赶尽杀绝,强行用自己手下鹰犬统领禁卫军,更趁圣上离京之际,欲在白五爷尸骨未寒之时在他坟上动土,杀害铁面使未遂,致其重伤逃走,不知死活,这一切不仅是对天子的蔑视,更是对禁卫军的羞辱。守卫京城的禁卫军是九门提督白大人一手培养,受他统领四十余年。白五爷便是禁卫军。如今王老贼侮辱先人坟墓,强夺其子官印,更欲将其迫害致死,禁卫军十二万好儿郎,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而后,我秘密找了个秀才,让他帮我将这书润色一番。接下来,便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的过程。我花了从府上带出的好大几张银票,找了一个信得过的江湖弟兄,让他将这讨佞臣书偷偷地四处招贴,传播了出去。
钱花得多,买到的人力也很多,文章又写得直击人心,配合着我失踪的消息,不到半月,我就在离京百里的地方听到了风声,说是禁卫军之中最近很不安宁。虽没到哗变的程度,但也不远了。
这其中有三分是我的功劳,四分王修廉的功劳,还有三分,是那如今那被王修廉一手扶上九门提督之位的陆问的功劳。他有没有镇住军心的能力,别人不清楚,我可心知肚明。
我知道,仅凭这么一张纸就想让禁卫军造反必然不可能。王老贼压下这么件事的本事还是有的。不过先埋下这么个种子,届时我事成归来后,夺回官印便会简单许多。
爹说了,路,都是要慢慢铺的。
我和秦信两个伤兵就此踏上了去桓州的路。此时正值盛夏,天气暖了,人身子活起来,伤也好得快些。我们走的时候,带了很多叶太医给的药,我每天内外兼用,身上新伤旧伤渐渐愈合,功力也一点点恢复,整个人神清气爽许多。若不是前途未卜,这一趟山山水水,还总有只小花雀儿跟着,却也惬意。
从胤京走桓州首府东宁,说快也快,说慢也慢。路上山多,官道修得弯弯绕绕,尽是远路,近路呢,要穿山越岭,骑一般的马不好走,而且山上许多强盗土匪,除了久经此路,早打点好关系的镖队,基本无人敢去。
走官道,若有快马,要一个半月,普通马走,两个多月才到的也有。抄近道走小路,不到一月就能抵达。我骑着奔霄,秦信也有匹飞云驹,走这种路并无困难,加上两人都身怀武艺,且带着从府上拿来的一大笔钱,所以并不怕有人拦路劫道。碰见了,先拿雪花银招呼,真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便使暗器伤几个人吓吓他们,这么一来,匪徒都会退散。
所以这一趟走得顺风顺水,既未颠簸,又能好吃好喝好住,竟是休养了一路。
一个月后,我们进入了东宁的城门。
此地如今算是东天子的京都,受到重兵把守。各种禁军巡卫,与胤京无异。我在城中转了一圈,发现慕恒并没有建造皇宫,而是依旧沿用着从前的行宫。表面上说是不想劳民伤财,其实野心昭著,无非是打着攻进胤京的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