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了两三日的好天气终于被一场雨打破了。
日暮时分,落下来的雨饱含闪光,在摄像镜头编排过的角度下,显出彩虹一样的杂色。
温别雨抱着一把伞站在屋檐下,脸稍微上抬,睫毛扇下来时有一个细小的颤动,几道雨丝夹着风拍到他腮边,莹亮的痕迹在反光板的补板下,像一条迂曲而缓慢的汊流。
监视镜头下,画面往左平移了点,照出一个黑蒙蒙的楼梯口,同一时间,温别雨仿佛听到了什么声音,身体跟着向左转。
只眨了下眼,一抹人影便穿过晦暗走了出来,近距离撞进温别雨的双眼。
周海比温别雨高一点,微微一个俯视位,他看见了温别雨眸中那点灰白色、冷凝的高光。
似乎是被这样的眼神牵引住了,周海的视线由上而下,经过温别雨的眼睛、鼻子、上嘴唇。暮色是一层铅色的纱,从天上降下来,隐隐绰绰,披罩着他们,整个背离着太阳的世界都暗了下来。
天时地利造出来的美景,费怡没第一时间喊停,摄像师将镜头拉高拉远,把左上角那点潮乎乎的光亮框进去——
一盏将灭未灭的马灯。
片场里所有工作人员都默契般静下来,盯着大大小小好几个取景器,共同见证了这一幕。
感觉那是神明的眼睛,正在展示某种风雨飘摇的险兆。
“Holdon,”费怡按着耳麦下指示,“B机给个特写。”
另一个镜头随之推近,机器的运转声响在顾明益耳侧,他很自然地做了个偏头的动作,带着取景框下的周海去看雨。
“下雨了啊。”顾明益朝远方笑了下,“你怎么还不回去?”
叶筝仍然是正向对着他站。
顾明益侧了侧半边身,稀稀疏疏一阵碎雨,来得迅速而直率。
摄像师立刻配合顾明益的动作手动调整焦距,焦点从他的侧颜过渡到叶筝的正脸。
“谢谢。”叶筝撑开伞,踏前一步,走出屋檐,声音淹在伞幕张开的那一刻。
但顾明益还是听到了,“谢我?”他问,“谢我什么?”
“你跟陈……陈老师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所以明天你会来上课吗?”顾明益看着那张墨绿色的伞面,雨点被筛成了豆子,成串成串地滑落下来。
“你希望我来吗?”大雨中,叶筝转过身,“周海,戏班里有一个闺门旦就够了。”
“你不是不关心戏班吗?”又退进了楼梯口,顾明益椅上铁门,笑得有些劳累,“既然陈杏都点名要你了,你还担心这个做什么。”
“周海……”像是下定决心,叶筝深吸一股气,提着伞走回屋檐下,“谢谢你,真的。”
“Ok!Cut,这条过。”
气氛解除。
摄影指导不知道从哪捡到的一个扩音器,冲顾明益喊,“刚才那个侧身很棒!叶筝也是,临场发挥都没挡镜头!”
叶筝笑了下,接过小羊递来的纸巾擦脸,“是顾老师带得好,我只是跟着他的走位站。”
这一天的雨下得比任何时间都要凶猛,化妆师和场务把两位演员领上二楼补妆。
一楼室内排好了道轨,荣欢一手一只扇子,给座椅上的姚知渝扇风。
“这就是第一次演戏的实力吗?”他眼睛动也不动,直勾勾凝望着导演桌上的监视器,有种叹观止矣,“完全看不出来啊!”他越看越入神,扇面都快扇到姚知渝的脸上。
“你拍苍蝇呢?”姚知渝推开荣焕的手,踢了脚旁边的小板凳,半是命令地说:“坐下。”
“我坐着腿麻。”看了眼那凳子,分明是儿童款,椅背上还有那么大一双兔耳朵,荣焕挺委屈,“太矮了。”他坐上面跟蹲着没差,两条腿怎么放都不舒服。
“你挡到后面的灯光老师了。”姚知渝又把那张兔子凳勾到自己脚边,“对自己身高有点数行不行?”快一米九的大个子往哪儿站都很打眼,关键是这人坐着也不老实,这动动那动动的,倒不至于添乱,就跟多了条有自主意识的尾巴一样,走哪都得拴着。
栓紧。
听姚知渝说自己挡到人了,荣焕即刻闪进边上的角落,和一堆大灯、电线站一块。
灯光组组长看笑了,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晒得很黑,笑起来莫名憨厚,“姚总,对小孩儿别那么严厉嘛。第一次来片场就让他多玩玩。”
“没事。”荣焕长臂一伸,把板凳挪到墙角下,安分守己地坐下了,“我坐这里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