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先是一声,两声,在最浓最暗的时刻,每下一滴雨都和叶筝的心率发生共振,之后越来越快、越来越密,倒豆子似的成串散泼下来的水声。
他看着黎风闲的眼睛,窗外雷声震响,由远及近,从另一个山头蔓延到他们房顶上炸开。叶筝忽然想起早上的天气预报,刻板老套的声音说这将是一场降温的雨,局部地区气温将在雨后显著下降,大概是默然太久,叶筝感觉这场降温提前到来了。
他有点发冷。
在黎风闲的注视下,某种源自于本能的体感机制,用身体的自我反应来告诉他,那道眼光里有一种东西是危险的。虽然他才是站着的那个,上位者、高姿态,掌握率先发问的主动权,然而到了黎风闲这里,一切都是徒劳。
下一瞬,开关打开,屋内霍然大亮,暖黄色的灯把那些近似暧昧的问答都驱遣干净。黎风闲放下遥控,将身上的被子抖开叠好。那种让叶筝感到危险的东西不见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黎风闲说,“以后,”他顿歇一秒,“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
一个到此为止的信号。
要再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那叶筝就真是个傻子了。心里憋着股气,也可能是故意撒给黎风闲看,他在灯亮后就拉开门走了,晚安都没说。
楼道里黑黑一片,他摸着扶梯拐下楼,回房时又怕惊醒左右睡着了的人,摔门的动作还是止住了,拧着门锁不是滋味儿地合起来。锁上。
屋内窗帘没拉,电光一瞬一瞬地闪进了屋,很亮的两三秒时间,所有摆设都镀上了一层灰白阴沉的光。倒在床上,叶筝拿胳膊挡住眼,说不清自己是在气什么。到雷鸣第二度响起,他才后知后觉自己这行为挺小学生的,听不到想要的答案就闷头跑了。
心里事情多,这一觉睡下去居然睡到日上三竿。
手机搁桌上,叶筝撑起身,拿过来看了眼时间,一点半。已经过了中午。
去刷牙洗脸,出来后又换了套长袖衣服,叶筝下楼时还有点懵头转向,鼻子犯痒,喉咙也沙沙的。想来是昨晚没好好盖被子,他到厨房倒了杯热水,泡上一包感冒冲剂来喝。
料理台上有煮好的粥和几碟青菜,用保鲜膜盖着,上面还贴有叶筝的名字。撕下贴纸拿近了看,字他是认出来了,黎风闲写的。
这算什么意思?对他有意为之的问话避而不谈,但行为上的暧昧却一点也不收敛,还愈演愈烈是吧。
把粥塞进微波炉,调好时间,电器发出隆隆的响音,叶筝后退两步,腰抵上石台,把适才被他捏皱巴了的贴纸重新顺了遍,边角的折痕也都压过来。
然后他就愣愣地看着纸条发呆。
叮——
粥热好了。隔着布把碗拿出来,现在就叶筝一个人,也懒得端出去外面吃。站厨房里把饭菜吃完,剩最后一两口,餐厅外边儿来人了,走路拖拖宕宕,一路拖宕进了厨房。游魂似的。
叶筝看他也的确有点像在看一头孤魂野鬼,头发乱蓬蓬,衬衫纽扣都没扣准,胡乱往身上搭,下摆一边塞裤腰里,一边晾在外前。身上有烟、酒、香水交混出来的气味,叶筝把贴纸揣口袋里,问:“你没事吧?给你冲杯蜂蜜水?”
姚知渝摆摆手,人挺迷糊,“不用了,我就是肚子饿,”他走到叶筝身边,瞅瞅他手上的碗,有些稀罕,“你自己做饭了?”
“阿姨做的吧。我也是刚起来。”
“阿姨?”姚知渝按着额头,靠冰箱上站了会儿,“阿姨不是放假了吗?”
“放假了?”叶筝扒拉完碗里的粥,又想起贴保鲜膜上的那张贴纸……
“唉我快饿死了,给我来两口吧。”姚知渝去拉边柜,餐具叮叮当当一顿响,他掏出两根翠绿色的筷子,就要往碟子里的菜伸——
“等等。”叶筝架开他的手,“你别吃,我感冒了。”他麻利地夹起最后两条菜吃掉,把碟子瓷碗往水槽里一推,再去看姚知渝,“想吃什么,我重新给你做?”
姚知渝大脑是真糊了胶水,一点也转不过来,甚至连叶筝大到有些反常的举动都疏略掉了,“随便吧。”他颠三倒四地说,“我想吃饭。有饭就行。”
“好。”
冰箱里还有点剩饭,叶筝又拿了两个鸡蛋和午餐肉,给姚知渝简单炒了个饭。
把蜂蜜水和炒好的饭一起端出去,发现姚知渝又躺沙发上睡着了,他过去把人摇醒,“起来了。吃完再睡。”
姚知渝这跟慢放一样一卡一顿地爬起来,端着碗就是狼吞虎咽。
叶筝把抹布扔桌上,“你昨晚过来的?”
“嗯。”姚知渝埋头吃饭,“昨晚赤崖那群人非拉着我们喝酒。”
我们?“你和费导吗?”叶筝问。
“是啊。其实费怡比我能喝,但那种场合怎么也不能放她一个女生去跟那群中年大叔喝吧。”一口气吃了大半碗干饭,姚知渝停下来喝点蜂蜜水润了润,“我真服了那群老男人,牛逼吹起来一套一套的。”
楼上嘭嘭锵锵,又是敲锣又是打鼓,姚知渝吃完饭,这时候也睡不着了,去帮叶筝把锅碗洗好,擦干料理台上的水,“对了,”姚知渝想起什么事,“费怡让你今晚就去影视城那边,顾明益应该也是今晚到。”
“今晚?”叶筝关上水龙头,“不是还有两天么?”
“顾明益后边有行程,所以提前两天。”
“那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