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归砚看着已经空荡荡的地方,忽觉喉咙乾涩,喉结动了动,不太情愿地将玉笛从腰侧取下。
他神色未变,将剑挥远了些。
幽长的小径上只馀下两人,宁归砚下意识心虚地朝季宿白的位置瞧过去,迟疑了好一会。
就这一会的时间,季宿白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变成了不易察觉的讥讽,或者也带有那麽一点对於新事物的兴致盎然。
他朝宁归砚冷哼一声,身後的剑高高悬起後忽地在两人周身旋转一圈,速度快得让人眼花。
「快点追上来。」
宁归砚听着对方留下这麽一句话,眼前的人便如同眨眼的星子无影无踪了。
人走後,身边的冷冽便消散不少,宁归砚衣摆被微弱的风吹起些许,他将手中的玉笛伸出,嘴里默念几句後成了一柄青玉色的长剑。
随後他低下头,两眼一闭仿佛赴死,一头栽倒在了一边的灌木内。
离开的人等了一会,不见後方的人追上来,眉头一皱又折了回去,没落地就看见坐靠在树木旁低头的宁归砚。
季宿白踏上地面,剑身一晃消失,他停在嘴唇稍显苍白的宁归砚面前,目光瞥过对方身上大大小小的划痕,眉头不由得一皱,在瞧见宁归砚腿上被撕开的布条随意绑住的伤处,嘴角下敛,风雨欲来的模样。
「你的眼睛是摆设?」
说完目光上移,一顿,又道。
「一时半会的时间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也再难有你这样的才人了。」
宁归砚被这样一番尖酸也未曾有半分其他情绪,只是定定看着自己腿上的伤,偶尔露出难忍的神色,气虚着道:「是弟子粗心大意,不慎被绊住,前几日寒气入体,伤时加剧,恐是动不了灵气,此番怕是不能和师尊下山了。」
说完,想要的回答迟迟没落下。
宁归砚抬目,与季宿白那双漆黑的眸子交映,他从中看见了思忖和烦躁,但显然是没有要开口同意宁归砚留在山中的意思。
空气沉寂时,男人冷不防开口:「不能动?」
宁归砚扯出抹难看的笑,张口就要回答,只是被季宿白突然的动作给惊到,随着对方将他强硬拉起,额头上的冷汗又多了不少,被风一吹,就觉得脑袋像被敲破了的空芯器物。
腿上的伤口似乎被扯开了,宁归砚看着自己豁出去极大勇气弄出来的伤口被季宿白指尖轻点几下便止住了血,心里的感受趋於复杂,还没等他暗自吐槽,对方便将手中扯下来的布条一扔。
随後季宿白看着那条颤颤巍巍的腿:「这不是能动?」
宁归砚撑着的手一颤,他抬头看向季宿白,只能匆匆瞧见对方清晰的下颌线和下压的唇角。
季宿白背过身,脑袋微微偏向後方宁归砚的位置,随身的剑「唰」的一声横在两人中央。
「上来。」
正在心里搜摸着解释和藉口的宁归砚被一句话噎住,他看看那柄灰黑的剑,再瞧瞧自己扶着树站都站不稳的样子,将唇瓣都要咬破,可他骂不得,怕被毁尸灭迹。
於是只能将怨怼咬碎了往肚子里憋,看似轻易地勾出一个笑。
「那,多谢师尊。」
说完,将脚一抬,额头的汗便如同点滴了,却不听半声痛苦。
脚刚碰上剑头,宁归砚就有点撑不住,歪身一倒,觉得这样摔晕过去也不错,不用下山了。
肩侧的力量来的迟,却恰恰好没让宁归砚狼狈不堪。
男人的手在肩侧重重捏着,将人半推着上了剑身。
宁归砚还没来得及闭眼便痛呼一声,此刻才硬生生被逼出了泪,挂在眼尾被前方覆盖的黑纱吸引消失,只馀下一句说了半句的话。
「你爸。。。。。。」
爸的。
季宿白耳力可不差,听得一清二楚,垂眼将人肩膀一松,嘴角上扬一点,似乎在笑。
「你刚刚,说什麽?」
宁归砚差点又摔了,他那条腿被自己弄得太狠,站起来已经是极限了,又怕疼得狠,一忍不住了,就抬手抓住了季宿白的手臂,力气大得很,像是故意报复一般又紧紧地攥着衣袖。
然後他无辜着脸,将变脸表达得淋漓尽致。
宁归砚颤着声音:「脚,脚下有湿泥巴,站不稳,能抓着师尊吗?要不然,我就不去了。。。。。。」
小心思还没说完,季宿白甩开他的手,撇头看了一眼,见人就要原地坐下,拧着眉再次提溜着宁归砚的肩膀。
「别动。」
说完,弯下腰,手指在腿侧重重点了几下,嘴唇稍稍动,虚空画了串符文。
疼是止住了,但腿可没知觉了,一个不留神,人就直接趴在了这位冷面阎王的背上。
宁归砚给自己的墓志铭都想好了,闭眼等掀的时候,感受到身下胸腔的震动——是某人的嘲讽。
而後嘲讽的那人竟然『平和』地将人扶稳,虽然一脸嫌弃,但也没让宁归砚下去。
走前宁归砚似乎隐隐听见对方开口说了句话。
「天一山的膳堂怕是吃食太好了。」
这话落,宁归砚小心眼地在对方手臂上捏了一下,不疼,但偏让前方的人身躯又一震,而後厉斥:「再乱动,就下去喂鹰。」
随在隐秘处的黑鹰发出一阵长鸣,显然是嫌弃宁归砚还不够塞牙缝。
人第一次在天上飞,落地的时候免不了一阵恶心,因此宁归砚到了目的地也不用季宿白把人往下拉,他自个就梗着脖子招呼一声不打去旁边巷内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