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其他办法吗?”
“没意义了。”凌航摇头,“无底洞就是无底洞,就算用上护心鳞、用上尾羽,甚至岐槡去抢得那副原身,结果都不过是多撑一段时间,用完就又没有了。既然你与它是你情我愿,我便没有理由去害它。我只求哥你可以到此为止不追究,让我和岐槡好好走完最后一段路,后面我死了,他会自己离开的。”
凌启沉默。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他发现从自己进入这座房子起,心口处就时常传来某种莫名的悸动,就像是身体里的血忽然变得滚烫,每条血管里的涌动都在诉说着狂欢。尤其是凌航说到他的血唤醒了岐槡之后,那种感觉就越发明显了。
他好像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基因里的呼唤。
眼前这个人,是与他流着相似血液的手足,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与他拥有天然链接的人。
可是这个人脆弱得就像一缕烟,随时可能消散。命运逼迫他逃离凌启,于是那条血脉的线被狠狠拉扯、绷紧、寸寸断裂,叫另一端的凌启孤独又彷徨。
客厅寂静了许久。
久到挂钟上的分针都挪了好大一截,凌启才勉强消化完这份心情。他随手揉了揉僵硬的脸,重新接上话题:“你找过爸妈吗?”
“他们死了。”凌航重新趴回沙发,伸手牵住地上不省人事的岐槡,语气黯然:“都死在这座山里。抱歉,但岐槡的力量只够养活我了,所以一直没能将他们寻回来好好安葬。”
这倒是早有预感的结果,并不难接受。凌启无声地叹了口气,点头:“怪我没有更早找到,你不需要道歉。”
千言万语,最后化作一个抚摸凌航脑袋的动作,凌启大拇指轻轻按在凌航头顶的发旋里,另外四指轻轻拨动柔软发丝。
凌航愣了一愣,这次却不再躲。
很久很久以前,哥哥也喜欢这般逗年幼的弟弟,这是兄弟俩心照不宣的秘密。
可惜已经过去太久了。
“好好活着,尽你最大的努力,好吗?”凌启轻声道:“剩下的交给哥哥吧。”
第67章
压抑的道别之后,凌启带上随身物品,把家交还给凌航和岐槡。
——虽然没什么用,但他还是给凌航留下了大部分药物和食物,空荡荡的背包背在身上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出了门,径直绕到别墅后院,没什么困难便找到了地下室的入口。那入口通道不大,却意外的深入地底,凌启顺着阶梯往下寻去,摸索着走走停停,才抵达错落两层空间的最底下、一个半隔开的房间。
见到邑的时候,距离他进入地下室已经足足有二十分钟过去了,邑大概早就听见了动静,回头时并无意外,只是伸手示意凌启靠近。
凌启顿了半秒,将手放它的手心里,任由他牵引着走过去。
“这是……”
两三盏简陋灯泡胡乱挂在墙上,昏黄的光照亮了眼前奇景。这个房间显然不是地下室正经修建出来的一部分,更像后来人的胡乱挖掘,而且是纯手工的方式,目之所及尽是坑洼,墙角零散堆着几堆废土。
但其中最有冲击性的的,还属墙根处那具狰狞的肉体——
像鳄,又像蛇,大半身子仍然埋在墙壁中、土层里,人为挖掘只够让它露出小半侧脸与一只完整的前爪,目测起来比邑的原身小了许多,但对人类来说依然巨大。
甚至不用凌启猜,这从未见过的生物只有可能是岐槡的原身。
岐槡不像邑的原身那般只剩白骨,它依然有血有肉,甚至还有隐约的微弱呼吸,只是露出来的身体部分却无一处好肉。血淋淋的是新伤,粉嫩嫩是刚愈合的皮肉,除此之外还有大片或厚或薄的黑色血痂,零零散散覆盖肢体上。
可是从岐槡与墙体交界处仅剩的鳞片来推测,那些地方原本应该是被鳞片覆满,不说坚不可摧,至少不该遍体鳞伤。
“它……是怎么回事?”
凌启其实已经猜出来了,但还是下意识问邑。
“是它自己拔的。”邑答,“它的拟态不能直接链接原身,需要力量时,只能通过这种方法透支。”
凌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但身后,邑的关注点却显然并不在岐槡身上。
“看。”它拖着凌启的脸稍微转向侧面,示意后者去看那灯下的红凳,“认识吗?”
是市面上至今十分多见的那种塑料凳,甚至进山前,凌启在那歇脚的小农庄里都见过不少,只不过眼下摆在这儿尤显突兀。
不对。突兀的未必是凳子,是红凳上正端端正正摆着的两根白骨,从形状与大小上看,竟是两根人腿骨。
凌启惊疑不定地后退半步,就像是把自己送进邑的怀里:“不认识。”
定睛再看,那两根腿骨已经泛起厚重的灰黄,想来至少该有数十甚至上百年的历史,粗略对比下长度和形态,恐怕是来自于两个不同的人。
“我应该认识吗?”凌启问邑。
邑被逗笑了,胸腔里传过来低沉的震动:“或许?”
他把玩着凌启的五指,牵引后者的手慢慢抬起,指向其中一根腿骨:“这位姓杜。”
又向右平移,指向另外一根:“这位姓金。”
都不是什么稀有姓氏。但放到一起……
杜清玥,金阳。
凌启渐渐皱起眉头。
“你之前问过的问题,现在可以回答你了。这两根骨头的主人曾与鼎盛时期的岐槡做过交易,所以百年后他们的后人依然会在毫不知情下被岐槡操控——或者说受到一些‘来自潜意识的指引’。岐槡能做的不多,甚至不能影响交易者后人的主人格,只能通过影响他们做出某些‘无意间’的举动,引导你到某个地方、去做某件事。更多时候,它应该只是用他们的眼睛监视你的行踪。”
邑顿了顿,点到即止地给凌启留足了思考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