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支走朕左右内侍,不让这些事情传入朕耳中……如此分忧,朕以为…似乎于礼不合。”
董允心口陡然一震。
这意思是在说自己隔绝内外,有擅权之嫌?!
“臣知罪!”他当即拱手,心里已是掀起骇然巨浪。
这位从来胸无城府,率性天然的天子,今日居然在试探他?
惊惑之中,董允念头电转,终于对天子今日如此反常的言行举止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多半是因为天地异变、谣言四起之故,天子心中惊惶,本能对所有人都心怀戒备,便想借这种泰然自若的姿态来掩饰自己心中不安。
而追问他们二人昨日之事,及刚刚这句意有所指的『于礼不合』,也都是想试探他与蒋琬是否也因昨日之事生了异心。
可…焉至于此?
想到这,一直保持着拱手俯身姿态的董允一时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忽的,他心跳再次一滞,猛地想到了方才那名得天子授意,往台阁假传消息的小黄门!
天子哪里是只在试探他与蒋琬?
天子根本就是在怀疑,方才那负责传话的小黄门,可能是被他们二人安排过来监视左右的!
所以,才故意让那小黄门在他们面前演了那么一出戏。
而天子只要观察他与蒋琬进入宣室后的反应,轻易便能判断出那小黄门是否泄语。
想到这,董允突然觉得这位他已伴八载的天子有些陌生起来。
进而又想到,若这小黄门真是他安排在天子身边的眼线呢?
恐怕这位惴惴不安的天子,用以试探他们是否怀了异心的手段,除了骗小黄门去骗他们外,还做了些那小黄门根本没意识到的动作。
或许是说了什么要紧话。
或许是做了什么要紧事。
而他们二人入室之后颜色无异,面对天子的追问与试探,答对也不曾逋慢,举止亦合乎臣节。
在有意为之的试探观察下,天子大概已经能分辨,那小黄门到底有没有将他的秘密泄露出去。
想清楚其中关节,董允一时恍恍惚惚,如在梦中。
天子此举可谓两得。
一来,确定了身边至少有一个不会泄语,唯命是从,乃至敢于直犯威严欺瞒他与蒋琬的近侍。
二来,确定了他与蒋琬这两个宫中府中的主事,匡佐辅弼之心不曾因天地异象与惑众妖言而有所动摇。
当此上下相疑之际,于处惶惑不安之中的天子而言,实在算得上是好手段了。
可…
这还是那个每见群臣则惶惑失对,茫无定见的天子?
这还是那个被群臣孩视,私下里暗讽“望之不似人君,面之而无所畏”的天子?
前些日子不是还吵着要纳妃?
“先帝像被砸碎了?!”这位一直强作泰然的年轻天子,此时惊疑之情溢于言表。
那小黄门确实没有告诉他此事。
董允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有些蒙圈地抬起头仰视君颜,却见天子目光死死聚焦于蒋琬身上。
于是又一脸蒙圈地扭头看向身侧正俯身颔的蒋琬。
怎么突然就说到此事了?
自己怎么什么也没听见?
念头至此,董允立时汗颜,意识到自己方才失态,竟全然不觉天子如何原宥于他,更不知蒋琬何时将话题引至先帝造像碎毁之事上了。
事实上,昨日若只有日蚀地震与所谓的妖鸟夺魄,他们或许都能勉强应付。
偏偏先帝造像被砸碎了。
偏偏只有先帝造像被砸碎了。
如此,别说那群本就心有降意的蜀中人望,便是他与蒋琬都如临大敌,至于其他相府幕僚,更是心中惶惶,坐不专意。
刘禅眼角余光瞥见方才呆若木鸡的董允终于有所动作,却也无甚心力再多留意。
只不住吐槽,到底什么鬼啊!
日蚀地震一时俱,怪鸟盘桓啁啁不息,天子昏迷口吐妖言,这些也就算了。
结果宗庙梁柱还因震倾塌,偏偏还砸碎先帝造像?!
昭烈造像被砸碎就如同最后一根稻草,让刚刚还沉浸在自己演技中的刘禅压力骤然倍增。
缓了缓心神,刘禅让蒋琬继续。
结果更离谱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