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这信笺确实好看,若是我没猜错,这应当是清风阁制作的‘一年十二月信笺’吧,”言陆直言道,“我家中还有一套是一百零八道吃食的信笺,是这清风阁的画家喜爱珍远楼的吃食,特地和珍远楼一起做的,如果妍表妹喜欢,我倒是可以给你带一套来,这画家最开始画的时候,就是在我家画的。故而送了几套给我。”
纪妍听了只暗自咂舌,几套?这清风阁的东西能凑齐一套都难得,一价难求!
且据她熟知,这清风阁是火遍大江南北的藏书阁,听说里面收有很多古代的名书珍画,这清风阁的东家实力雄厚,一家子里都是喜爱古玩珍品的,譬如有那喜爱玉石的,有那喜爱画轴的,还有那喜爱扇子骨的,听说在当年,“王安是的画”的画轴就是在这清风阁找的,还有洛全九岁画的“斗牛图”也被这清风阁买下来了,但至今没人知道这清风阁的底细。
这些都是听闻坊间人的胡言乱语罢了,但少说不得,这清风阁背后的东家一定实力不凡。
当初曾有那狂妄的江洋大盗放言说:“你们清风阁晚上记得开着门,等你爷爷来挑。”
后来大家都等着看好戏,谁知,这好戏愣是演都没演,这江洋大盗也不知所踪,倒是后来不知过了多久,听说那牢狱里新关进去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彪形大汉,大家就纷纷猜测,这人应该就是那江洋大盗。
不过被这清风阁的东家抓住,直接就丢进了大狱里,连审问都不审问一番,可见这是个来头不小的,所以后来的那些盗贼俱是有贼心没贼胆,知道宝贝多,但没有能耐去拿。
却说这些纪妍是怎么知道的,自然是上辈子嫁人后,听那群闲来无事的夫人们说的,这些夫人成日里就比些孩子的学问,再者就是比衣裳,比首饰,比来比去也就是那几样。所以若是被这些人得到机会,能说人长道人短,简直就是一滴水滴入了油锅,立马火焰窜向天高。
这清风阁的事也是他们说的。
再者略微一想,这些个江洋大盗莫都不是人精儿,知道有宝贝还不来拿,可见是不能来拿,不是不拿。
“我回去就差人送给妍表妹,也算是我独自拆了这汉玉鸣凤琴的赔礼。”言陆微笑着道,他倒是不介意给这个表妹卖一些好处,且这些小恩小惠最是能收买人心,但这表妹能不能用,姑且还得看看。
聪明人之间,就有这点好处,话不用说得太明,大家彼此都懂。
纪妍是真的很想拒绝,“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的道理她是懂的,可这是汉玉鸣凤琴的琴弦,纪妍觉得,她再世为人,也还是个俗人罢了。
言陆说完这话,就当众把信拆开,信封打开方式也与众不同,将桃花的花瓣向四周翻折,取它花蕊的位置,里面四四方方的放着一张折好的纸,这信笺本身做这桃花的花蕊。
一打开,里面扑鼻而来一股桃花香,想来就是这信纸本身的味道,倒是有一股巧思在里头。
一打开就看见,“蜀丝一匝、累丝三匝、缂丝五匝、银色缂丝十匝、孔雀翠羽线十匝、各色常用线各二十匝。”
这些倒不是什么名贵的材料,他家里都有一些不易得的东西,比如那翠羽,有那在夜里闪闪发光的,但是用在这屏风上,却是不大得宜,用在钗环上倒还不错。
“既如此,那我就先走了,不过你这茶不行啊!”言陆随口道,“我下次有机会给你们带一些早春明茶吧,你的茶太甜腻了。”
说完,言陆就头也不回,大步流星,朝外走去。
喝茶就喝茶,还品评上了,纪妍觉得这言二公子太会蹬鼻子上脸,但身后灼热的视线让她想忽略也不行。
“好了,你们三个别这么看着我。”纪妍一转头就看到她的三个丫鬟盯着她瞧,仿佛脸上开出了一朵花来,“昨日你们三个都不在,这言二公子才到我院里来,今日就是你们看到的第二次。”
“所以小姐才要橘青学武,要我们随时都要有人在身边?”小橘貌似恍然大悟地说道,昨儿回来,小姐第一次对他们用命令式的语气说话,把她们都虎了一跳,“小姐,你放心,我们一定不会让这言二公子有机会可乘的。”
在小橘和橘青和橘紫三人眼里,她们小姐是那街上阿婆叫卖的香饽饽,或是那成季堂糕点铺的梨花酥,再要不都是那利华季的翡翠糕,都是让人喜爱又不释手的好东西,可不得看牢了。
今日一大早起来,时间本来是够的,可被言陆这一闹,就有些不够了。
本能慢工出细活的,结果被这一耽搁,纪妍险些没赶上时辰,等到的时候,大家都到了,月书先生含笑望着她,“大家都到了,就开始今天的讲课吧。”
纪妍慌忙站到最后,和纪清站成一排。
待她弄好压锦和竹竿后,纪清鼻间发出“哼”的一声,纪妍没理,纪清的性子就是爱攀比,她今日没来得及好好搭配,任由小橘选的,小橘自是拿那一整套的,却没想到是这一套。
费青色?绿加黄色里衣,下裳是烟灰色的衡百芜折裙,本就十分白的肤色,此刻衬得更白了,且她毕竟要比纪清大那么一岁半,遂身量看起来要显得高一些,远远看着就如那云做的衣裳,花做的裙子,婷婷落落,妍丽大方。
难怪古人常说,妍,通颜,好(四声)物色容貌也!
纪清见到纪妍如此打扮,还是没忍住呛声,“祖母总是说,我们三个颜色好,叫我们不要在意女子的容貌,要多注意德行,我看姐姐,就没好好听嘛!穿这么靓丽的衣服,阳奉阴违!”
这话讽刺意味十足,纪妍本觉得有些不好,但现在一丝不好都没有了,“德行,我看你当面说人的德行,倒是没好到哪里去!”
“你!”纪清气竭,这里这么多人,自己也不能和她闹僵,遂按下脾气,待会儿看她怎么收拾她!
纪妍是明白纪清那么点心思的,其实大部分女子也是一般心思,但她觉得男子哪怕初时是看重女子的容貌,但最后看得一定是女子的家世,上辈子她死得那么惨,容颜也没有帮她分毫,反而还成了被人奚落她的武器。
“你看,她长得再美又怎么样,听说还不是被下堂了。”一人说道。
“新娘子揭开喜帕,我当时看到的时候,也是惊呼,这么美!这些男人一定一辈子就守着这一个吧,你看,还不是和我们一样。”另一人说道。
在纪妍去后,她的灵魂飘荡的那么几天,来来回回听到的都是这些话,只是以前这些个夫人编排的是她人,现在这故事中的主角换成了自己而已。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说甚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
当初听起来甚是好笑的俚语诗,如今看来,倒是比很多人讲的大道理还要好些。
在她看来,她就是成也容貌,败也容貌,但今时今日,物异时移,她不会再认为是她的容貌让她如此,坏的不过是人的心性罢了,怪脸做什么,就像那齐国公府的大公子齐鑫,明明是他风流无情,反过来还怪他身边的那些个女子,遮的这层布,其实从来什么都盖不住。
不过是一叶障目罢了。
如此一想,倒是豁然开朗,纪妍的手也没移动分毫,倒是引来月书先生夸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