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衣不解,却把它搂得更紧,喃喃的唤著它,它的肩膀都被他不住的泪水濡湿了,而他还像个孩子一样的哀求,“阿奇,你别吓我呀,你还是阿奇,对不对?”
它慢慢的推开了他,说,“你不是想要一个不会再忘记你的伯奇?”它顿了一下,才又说道:“我会一直记得你。这世上,也不会再有许多的伯奇了。没有小和尚,没有云飞,没有景玉……只有我。”
朱衣僵了一下,慢慢的松开了它。他还是在看它,可他的眼神却无比的陌生,它从未在他的眼中看过。
“你真的不是阿奇……”他喃喃的说道。它记得的朱衣就仿佛一团炽热的火焰,可是此时此刻,那团火焰的光彩却突然消失不见了,他整个人看起来仿佛一堆灰色的余烬,冰冷的没有一丝温暖。
他紧紧的抿著唇,晦暗的面容变得冷酷,就好像黑色的礁石,他死死的看了它很久,就好象要在它心口处挖一个洞似得,那种愤怒和怨恨的眼神不知从何而来。
然後他说:“我重新把你封印起来就行了,那样的话,阿奇就回来了。”
它震惊的看著他,就好像这是它头一次见著这个人。
他的面容突然间发生了改变,就好像幻象一般渐渐的剥落,虽然看起来似乎还是他,但还是不一样了。看起来不太像朱衣,但也不太象红玉,甚至和梦里的那个人也不太像。
它能感觉到他身上的魔性,从前它似乎不太懂得如何分辨,但此时此刻,好像它甚麽都知道了。
“你最好不要挣扎,”他的声音冷极了,就好象一块在雪底下埋了很久的寒冰,听起来那麽的陌生。他看著它,就好想在透过它看另外的一个人,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喃喃的说道,“等你消失以後,阿奇觉得痛就不好了。”
它低头时,看到方才困住明玉的网也已经不知不觉间将它网住,收紧了。它的手指碰触著那些水做成的网,看著仿佛一碰就可以穿过的网,其实却是铜墙铁壁,柔韧的无法穿破。
“我就是我,从来只有一个伯奇,你要怎麽封住你不想要的那些,只剩下你想要的那一点点?”它忍不住好奇的问道,只是不等朱衣回答,便又自顾自的说道:“不过即便你当真的做到了,我也只会愈发的讨厌你。”
朱衣震了一下,脸上的神情几乎难以形容。原本举在半空的手,僵硬的停在那里,只是直直的看著它。它看著他脸上挣扎的神情,心里突然有些难过。
被魔姬抛弃,这世上没有甚麽人疼他爱他,所以遇到了阿奇,就紧紧的抓住,再也不舍得放开了。阿奇於他,大概就象是这世上唯一的亲人那样。所以当他以为阿奇不在了,才会这样的痛苦,所有的这些都是那麽的真切,是无法假装出来的。
“你曾经说过,这个世上,只有我对你才是真的好,”它看著朱衣,毫不留情的说道,“可惜你错了。”
将要说出口的话,让它心里有些异样,不知是怜悯,还是愧疚。
它索性简单一些,直接的说道:“你为甚麽一直都想不明白呢?其实我从来不是对你好。伯奇会被梦玉的碎片所吸引,你会被我找到,也不过是利用的这一点罢了。遇著你,和遇著季钰一样,都不过是因为了梦玉的缘故。我之所以会对你们好,也不过是因为梦玉罢了。”
朱衣面无表情的看著它,眼底却隐隐的发红,他嘶声的说道,“那又怎样?辟犀他这一辈子唯一一件做对了的事情,就是让我遇著阿奇,只为了这一件事,我就不再恨他了。”他顿了一下,看似冷静的又说道:“至於梦玉的事,你把过去的那些全都忘记了,阿奇就不会知道了。”可他的声音也在微微的发抖,不知是愤怒,还是恐惧。
柔软的网紧紧的裹了上来,禁锢著它,让它几乎动弹不得。它被这只明知故犯的魔物惹怒了,胸口处就好象堵著甚麽似得,让它忍不住想要说出更多。
它化作了兽形,用爪子踩住了那张柔软的网,同他说道,“或许吧,可是在我的心里,你和其他的人没甚麽分别。你只是我梦里遇见的一条小蛇。当我从梦中醒来,就会忘记梦里的一切,你对我来说,只不过是一场梦境而已。唯一的不同,也不过是……你不会同其他凡间的人一般,会在我梦里死去罢了。”
它看起来还是有些象猫,但却又更大。它有尖利的牙齿,暗色的花纹,看起来就好象随时会消失在黑夜之中,然後悄无声息的潜入人们的梦境。
朱衣狂怒的看著它,不知是想到了甚麽,他脸上的神情渐渐的扭曲,就好像被烈火灼烧著一般,他急促的喘息著,忍著怒意沈声的说道:“闭上你的嘴!不然我杀了你!”
这个固执的魔物,丝毫都不肯听它的劝说,一心想要将它封印,全然不能明了它的好意。
它咬破了那张奇异的大网,从中一跃而起,身上仿佛生出了金色的翅膀,直直的朝天际飞去。
朱衣见它竟然一言不发的就要离开,也是大吃一惊,想也不想,霎时间化出龙身,紧紧的绞缠住它,朝它怒吼道,“你不许走!”
它著急起来,几乎就要和他撕咬起来,魔界的封印就要崩坏了,它既然已经想起一切,就要尽全力将封印补好,不能任由一切崩塌。
它不能眼睁睁的看著轩辕的後代被魔物吞吃,不能看著人间葬送在神魔争斗之中。
可那时太阳已经从东海上缓缓的升了起来,海面上满是金红色的日光,赤金色的明玉沐浴在晨光之中,仿佛也是自那明光之中而来的一般。他看向天际,然後尽力的展开翅膀,霎时间金光四溢,仿佛无数把利剑射出,骤然间挣脱了网的束缚,如离弦的箭一般,笔直的朝著他们飞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