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和下午各有一趟车,我付了钱,接过车票看了一眼时间,上午那趟还有二十分钟发车。候车大厅的人寥寥无几,方应琢在其中异常惹眼,他垂着头,大概是在看手机。
我悄悄戴上了连帽衫的帽子,莫名地不太希望方应琢现在注意到我。
也许从商店来到车站可以算作一时冲动,但直到买完了票,我也没搞懂我到底是在做什么。
想见方应琢吗?不想,看见他就烦躁。想去c市吗?当然也不想,毕竟出门这一趟我还少挣几天钱。那到底是为什么?
手里的车票也被我攥得皱皱巴巴的,我快步走向检票口,趁方应琢还没有起身,先方应琢一步上了大巴车。
其实,这不是我十八年来第一次做这种头脑一热的事。至于上一回,与其说是冲动,本质上是去赴约。
在我上高三的时候,非北与我聊起报考大学,对方建议我考虑一下首都的那几所学校,非北列举了很多条优点,最后在信的末尾说,那些都不是真正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我想见你。
现在一回想,这话说得非常令人牙酸,肉麻程度和方应琢有一拼,不过当时的我只觉得十分喜悦和感动,我研究了首都每一所双一流高校,给非北回信说没问题。
一星期后,我又收到一封新的来信,非北提议在我高中毕业的暑假时就见上一面,然后他附上了见面的时间和地址,是七月中旬的一个日子。非北说,如果我不方便,不去也没有关系,但他会在那里等着我。
我没有立刻拿定主意,没给非北准确的答复,后来,六月份高考失利,七月份看着其他人有了录取结果,我去悬崖边的那块空地吹了很久的风,那时我的手依然动不了,又得知了秦志勇的死讯,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活着确实没什么意思,不如跳下去,一了百了,这样就再也不会有什么烦恼了。
这样的想法愈演愈烈,我的身体又向着悬崖边缘走了几步,生死就在一念之间。脑海中开始走马灯,我想起以前的许多事,想到奶奶,已经没什么印象的母亲,秦志勇,胡雨霏,周敦行和死去的严小禾……最后想到非北,以及那个我还没有应答的邀约。
等等……现在离非北说的那个日期只剩两天了!于是我掉头就跑,没拿任何行李,跑到粟水车站,乘大巴到洛城,又坐了整整三十五小时的绿皮火车来到首都。
那是我第一次离开大山,也是我第一次来到这么庞大的城市。如果让很久以后的我自己去形容,我总是会想到《海上钢琴师》中的1900,他曾经也想过走下那艘生活了一辈子的船,可他望着船下未知又复杂的世界,到底没有踏出最后一步。
首都于我而言,就是这样一个光怪陆离的地方。
人潮汹涌的地铁站里,我无法避免地陷入露怯的境地,因为从未乘坐过这种交通工具,也不知道该怎么买票,自己一个人站在机器前捣鼓了很久,结果票还买错了方向。不过,这座城市里的人行色匆匆,并没有人会在意一个路人的窘迫。
第二天,我准时在中午十二点抵达非北说的地点,是一家位于书店中心的咖啡店。据非北所说,他那天会穿灰上衣和黑裤子,手里拿着我寄给他的信,如果我见到他,就能认出来。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那天非北没有来。
期间,店员见我一个人坐在这里没有点单,问我需不需要什么帮助,言下之意是赶我走,于是我看了一眼菜单,发现最便宜的柠檬水也要二十五元。怎么不去抢钱?我离开了咖啡厅,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继续等候,从中午等到天黑关店,都没有见到对方的身影。
我与非北一直依靠一封封信件交流,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联系方式,这天他失了约,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质问。
所以我们这么久以来的友情又算什么?
也许对方当初只是随口一提,哪怕说得那么情真意切,到头来只有我一个人当真。
比起愤怒和失落的情绪,我只觉得无比茫然和荒谬。
回到粟水之后,我烧掉了非北以前寄来的那些信,一共五十六封。那本《李太白全集》也被我锁在了抽屉里,再没打开看过。
关于这个人的一切,从此在我的世界里被抹去了。
上了开往洛城的大巴车,我直接坐到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没过多久,方应琢也上了车,向后排走过来。
原来他也有坐在车后排的习惯。
片刻后,方应琢的脚步非常明显地停顿了一下,他看着我,小声惊呼:“秦理,你怎么在这儿?”
如果人类也有像动物一样的耳朵和尾巴,那么方应琢头上的兔子耳朵在这时一定会立刻直立起来。
方应琢没有一点犹豫,立刻坐在了我的旁边,尽管我根本没有回答我为什么在这里,方应琢已经再次开口,还是刚才那样又惊又喜的愚蠢语气:“我们可以一起去c市了,真是太好啦。”
……谁想跟他一起去。
我只是一不小心买了票,又不想浪费钱罢了。
作者有话说
方应琢:(开心)(冒粉红泡泡)
秦理:本来说好以后不再冲动买票,但是刚刚一不小心钱包从衣服口袋里飞出来直接飞到售票员手里,我去接的时候眼睛不小心看到了车次表,正好买了一张去县城的票,等缓过来想退款已经不行了快发车了,哎呀真是奇幻的一个瞬间啊…发出来就是想跟大家说以后都小心点哈,这次没办法了只能跟方应琢一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