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她目光一定落在了大红的喜轿之上,苗文成说过,村子里死的都是新嫁娘,有在花轿里服毒的,有急病而死的,有在大婚前夜失足跌死的,那如今这喜轿已经出了家门,难道此番轿子里的新娘并未遭谋害?
她死死盯着喜轿轿门,帘络随着颠簸和夜风露出一条缝儿,戚浔似乎能看到里头的确坐着个人,她心思一定,连忙靠近傅玦的窗口,“世子,这红白喜事凑在一处太过古怪,而村里此前死的都是新嫁娘,眼下这轿子里的人不知是否安好。”
傅玦也正做此想,这常水村不过就这般大小,谁家喜事谁家丧事当是举村皆知,如此红事和白事是不可能在同一天办的,且这两家人刚好还凑到了一处,给人的感觉,像是这头开始送葬,那头同时开始送嫁一般,他当机立断吩咐李廉,“去将队伍拦下来。”
他们队伍之中,只有李廉一人打了火把,起初,并未引得村民们注意,待当李廉带着几个衙差和林志成一起上前之时,他们才猛然发现村子里来了外人。
“我们是京城来查你们村里案子的,你们先停一下。”
李廉高喊了一声,剎那间,所有人都朝李廉的方向看来,李廉被这些红衣白衣看的心底发寒,又高声道:“我们是刑部派来查你们村里的案子的,我们大人就在后面,你们先停一下,我们有几句话要问。”
喜乐和丧乐都断了一下,又呜咽几声,终是停了,而那些麻木冷漠的送嫁送葬人在听清李廉的话后,仿佛被惊醒了一般,面上渐渐有了表情。
他们或是意外,或是恼怒,或是警惕,而后极快的看向自己的同伴,离得远,也不知他们说了什么,只见一个着丧服的年轻人很快往村子深处跑去。
棺椁和喜轿都被放下,他们往前走了两步,白衣红衣几乎聚在一处,这场景,更为这红事撞上白事增添了几分诡异荒诞之感,这时,白衣之中的一个年轻人认出了林志成,他谨慎的上前来,“林捕头?”
林志成拿火把一照,也认出此人,“白霄?”
被叫做白霄的年轻人朝林志成拱了拱手,又蹙眉看向李廉等人,他发现此番来的人,只有林志成是自己认识的,又道:“林捕头怎么又来了?此前来的时候,我们不是与你们说清楚了吗?”
林志成无奈,“白霄,你是年轻人,应该明白的,你的姐姐早前也出事过,你怎么就不想搞清楚她是怎么死的呢?”
白霄一听此话,立刻沉了脸,“我姐姐是意外身亡,我和我父母已经将她好好安葬了,你们非要这般纠缠,难道不是打扰了她在天之灵吗?”
林志成轻啧一声,“意外,若都是意外,那你们村子里意外也太多了些,就算一个两个是意外,其他人也不可能是意外,我们县令大人也是为了你们好,害怕你们再出事,这才上报了京畿衙门,如今京城派了顶厉害的大官来帮你们查案,你们该感激才是。”
林志成与这些乡民们打了不少交道,也受了不少气,因此言辞间并不客气,白霄听到此处,面上恼怒更甚,“什么我就感激了?不管来了多大的官,我们村子里的事,不需要外人管!你们快走,我们不欢迎你们!”
林志成怒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们的村子难道不是大周的国土不成?”他又看向李廉,低声道:“李捕头,你看到没,他们整个村子大部分人都是这般态度,所以我们十分不好办差。”
李廉看到了,安抚他两句自己开了口,“这位白兄弟,你先不要着急,你说你姐姐是意外身亡,我们也相信,毕竟你是亲弟弟,可村子里还有几位姑娘死的奇怪,你得要我们去查查他们的案子。”
白霄哼了一声,“不需要你们来查,我们整个村子好似一家人一般,绝不会谋害自己的亲人。”他又看了一眼身后的棺椁,“今日是我爷爷出殡之日,不兴外乡人围看,趁着还没到后半夜,你们快走,后半夜我们村子里可有狼。”
白霄态度十分强硬,李廉不自觉握紧了腰刀,幸而这队伍之中青壮年并不多,送葬人这边加上白霄一共四个年轻男子,送嫁的则只有两个轿夫和一个中年男人看起来有些力气。其他人要么是双鬓斑白的老者,要么是中年妇人,皆不足为惧。
李廉见白霄如此,心平气和道:“白兄弟,你不必这般忌惮我们,我们是刑部的差吏,我们大人是奉陛下之意而来,若是没查出什么,两日我们便走,若是真的查出古怪,那岂不是正好帮你们找到了杀人凶手?”
白霄听到是奉皇命而来,先前硬气陡然一弱,他左右看看,又去问身着红衣的中年男人,“厉七叔,你怎么想?”
厉七也沉着脸看着他们,这时,他又越过林志成和李廉,看向身后不远处的马车,这马车青帷华盖,一看便是富贵人家所有,而说了这么久,马车里的人都未露面,一看便是个大人物,厉七沉默片刻,他也不知如何决断。
就在这时,身后奔来一个年轻人,“四哥,七爷爷来了。”
白霄神色微变,身边的妇人老者们也都回头去看,面上带着期盼,似乎这位“七爷爷”来了,他们便有主心骨了。
林志成低声对李廉道:“李捕头,这个七爷爷,名叫厉虞山,在他们那一辈里面排行第七,是村子里的里正,最德高望重,也是她们宗族的族长。”
李廉拧眉看向远处,只见又一队火把朝着他们走来,待走近了,方才看清七八个男子簇拥着一个满头银发的老者走了过来,这老者看起来已过六旬高龄,拄着一根拐杖,步伐稳健,精神尚好,跟在他身边的有三四个年轻小辈,剩下的都是中年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