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二人又回来,对傅玦道:“应当睡着了,主子不必担心,属下看戚姑娘虽是疲惫,却是吃得好睡得好,十分皮实。”
傅玦弯了弯唇,“你们也歇下吧。”
这一夜戚浔睡得并不算安稳,梦里的她又被追的东躲西藏,目之所及,尽是漆黑,她慌不择路的跑,身后的脚步声却越追越急,最终,她寻到个角落躲避,然而那脚步声却极快的发现了她,朝她越靠越近。
戚浔猛地睁开眸子,望着黑漆漆的屋顶喘息急促,好半晌,她才想起来自己身在何处,朝外看了一眼,只见天边一片墨黑之色,正快到卯时。
她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定了定神才起身来,刚收拾好包袱,便听见院子里有人进来,正是林巍和楚骞,戚浔出门与他二人打招呼,待他们侍候傅玦起身,苗文成已经命人备好了早饭,众人用过之后便踏上了去常水村的路。
常水村在白石县西南的山坳之中,沿着官道一路向南,行半日转入山峦中,一条小道是入村的唯一途径,县衙捕头林志成负责带路。
修整一夜,众人又恢复了精气神,路上策马疾驰,脚程极快,然而越是靠近常水村,山路越是难行,直到暮色时分,众人才到入村的一道关隘隘口。
那道隘口在两处笔直的山壁间,只容得下一辆马车通行,入隘口,再爬上一道山梁,常水村便近在眼前了。然而就在众人在山梁上歇脚的功夫,一道凄怆的丧乐声陡然落入了众人耳中,那乐声悲凉,与四合的暮色相衬,直令众人心底一沉。
林巍从山梁上望下去,目之所及尽是葱郁繁茂的林木,苍翠的树冠枝芽中,依稀能看到几家村户星罗棋布,天色本就昏暗,葱茏的林木更显的此处阴森森的,林巍狐疑道:“丧乐,这是谁家在办丧事?难道村子里又死人了?”
好端端的自然不会奏丧乐,众人不由都寻觅丧乐来自何处,可就在此时,暮色昏黄的山坳里,又一道激昂喜庆的唢吶声突兀的响了起来。
傅玦和戚浔眉头一皱,山梁上的十多人也是神色大变。
这道唢吶声,竟奏的喜乐
34三奠子02送丧送嫁
昏黑的天光下,凄怆的丧乐与喜庆热闹的喜乐一同响起,令所有人背脊一寒,夜幕将至,山坳里越发像聚集着一团黑沉沉的阴气,众人离的老远也觉的身上凉飕飕的。
林巍拧着眉头道:“这……这是喜乐?办丧事的时候还奏喜乐?还是有人在办丧事,有人家在办喜事啊?”
他一脸迷惑,其他人也不解,傅玦道:“丧乐在西边,喜乐在东边,我们下去看看。”
一条山道从山梁而下,又在半山蜿蜒入葱郁的山林之中,待一行人入了林子,唯一一点天光也被挡去,在最前领路的林志成打起了火把。
火把照亮方寸之地,行在林间,远处仍是黑嗡嗡的,喜乐和丧乐在林间回荡,惊起阵阵飞鸟,戚浔跟在傅玦的马车旁边,还未见到常水村的人,已觉这村子诡异非常。道旁皆是冠如伞盖的参天松柏,更看得人后颈发凉,要知道,松柏通常重在死人坟墓周围。
越是往村子里走,丧乐和喜乐越来越近,最前的林志成心底发毛,不由放慢了马速,驾车的林巍也勒了缰绳,他无奈道:“这是搞什么名堂!”
没有人能回答他,可是很快,走在最前的林志成猛地勒了马,因勒的太急,马儿疼的尥蹄嘶鸣起来,而他坐在马背上,眼底满是惊恐的看着西北方向。
本是空旷的林间小道上,一队火把长龙般走了过来,随着他们靠近,丧乐声亦越来越响,而借着火把的光,林志成看到了一队穿着缟素丧服抬着棺椁的送葬队伍。
低低的哭泣声中,有人拿着灵幡,有人撒着纸钱,灵幡随风扬起,吹出哗啦啦的响,遮天蔽日的树影,在他们身上投下一片鬼魅般的影子。
傅玦和戚浔也看到了这支送葬队伍,虽然早就猜到了村子里有人办丧事,可碰上送葬队伍却是个意外,他们往前走动了几步,越发将队伍看在眼底,抬棺的皆是年轻男子,撒纸钱的皆是中年女子,他们的哭泣随着丧乐起伏,在这冬末春初的暗夜里令人不寒而栗。
“天,送嫁的队伍也来了——”
不知是谁惊恐的喊了一声,众人又往东北方向看去,同样空旷昏暗的林间小道上,吹奏着喜乐的送嫁队伍在一片火把光亮之中走了过来,大红色的喜轿,大红色短打的抬轿人,大红色袍衫的喜娘和娘家人,所有人皆着红衣,乍然出现在在这寒风漭夜的山野深林之中,便是戚浔都骇的毛骨悚然。
而更诡异可怖的,却是这两支队伍相对而行,一方白衣扶棺,凄楚悲痛,一方红衣送嫁,喜庆热闹,他们明明看到了对方,却并无避让之势,而是越走越近越走越近,眼看着就要撞在一处。
喜乐激昂欢快,抬轿人随着喜乐轻颠着轿子,丧乐悲切,撒纸钱的亲眷们都呜呜的哭泣,可随着他们越走越近,戚浔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因为她看见,送嫁的人走的摇曳生姿,可面上却并无半分喜色,那冷冷的模样,仿佛她们才是送葬的,而对面呜咽哭泣的扶棺者们,面上亦无半分悲痛,更不见一丝泪痕,她们麻木的做出哭的表情,发出哭泣的声音,好似失了魂魄的傀儡一般。
戚浔深吸一口气,她长这么大,幼时见流民饿殍遍野,后来在义庄帮忙敛尸,如今又在大理寺做仵作,见过那般多可怖骇人的死者,却都没有眼下这一幕令她生出彻骨的寒意,红事撞白事,送葬并非送葬,送嫁不像送嫁,再加上此前村里死过那般多姑娘,这些人到底在搞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