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以后再也不来了。”
任性又孩子气的一句话,好像是在亲戚家受了委屈的孩子,回家投入了哥哥的怀抱撒娇。
哥哥摸了摸他的头,牵着他的手,带他去了很远的远方。
娄影在黑暗中骤然翻身坐起。
他午睡时,外面还是阳光灿烂。
现在却已是暮色四合,漆黑一片。
梦中的形影像是浇了水的油画,迅速模糊、褪色,不再清晰,但内容却异常清晰。
他持续地怔忡地望着前方。
是梦吗?
……他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细细回想,其实是有迹可循的。
因为前天他带池小池去了医院复查,Lucas在旁边碎碎念。
“医生都说了,他这人福大命大,当初那一吊灯把他砸进来,硬是让他把能做的检查都做了个遍,你猜怎么着,他胃里长了个瘤,还好是良性的,我看他左醒醒不了,右醒醒不了,索性做主给他割了。”
一旁的医生笑着说:“好在是意定监护人。”
池小池的意定监护人就是他的经纪人,换了一任又一任,直到Lucas交班给娄影,才算是终于尘埃落定。
娄影呼出一口气,下意识侧身去摸身旁的被子。
被子是冷的,空的。
他脑中轰鸣了一声。
在一片天崩地裂间,他的表情完全跟不上心脏的抽痛。
他表情木然地抚着被子,迷失在了梦和现实的边缘间。
门厅那边忽然轻轻响了一声。
窸窸窣窣的脱衣声重新唤回了娄影的神智。
他翻身从床上站起,却因为左脚的麻痹感踉跄了一下,往前冲了两步,才扶着门框,勉强站稳脚步。
他一脚踏了出去。
要不是为了好看,池小池出去是不喜欢戴帽子的,他的耳朵冻得通红,睫毛和鬓角落了一层薄薄的霜雪,嘴唇也微微泛着白。
因为下午的时候偷吃了两个冰激凌,他胃疼。
他本来想回一趟主神空间,但想到昨天娄哥批发冰激凌回来时反复提醒自己不能贪凉,怕修复记录被他看到,就打算去买两个一模一样的冰激凌补充库存,顺便买一点便宜的止痛药。
结果,他含着一口水一口药,提着两个冰激凌,和从卧室里出来的娄影撞了个面对面。
人赃并获。
眼见躲不过去了,他鼓着腮帮子,先把药咽下去了,厚着脸皮一笑:“哥,有点胃疼。”
娄账听了他的话,却像是力不能支的样子,向前两步,头低垂下来,枕靠在了池小池的肩膀上。
池小池吓了一跳,抱住了娄影的肩膀,有些无措地给他顺毛:“娄哥,大不了以后我不偷吃冰激凌就是了,我都买了还给你了,你……”
说到这里,池小池身体一僵。
愣了一会儿,他才小心翼翼地问:“……哥,你没哭吧?”
半晌后,娄影直起腰来,松开了因为拥抱用力过猛有些发抖的手臂。
他神色如常:“没事,只是想你了。”
池小池知道情况不对,但娄影不想说,他也不会去逼问。
他夸张地“哇”了一声:“我才出去半个小时,你就想我了啊。”
娄影点头,摸着他扎在脑后的小辫子:“等你的时候,都在想你。”
他只等了他半个小时而已。
池小池等了他这么多年,十二年,等到他长大,等到他几乎变老。
还好,他们都等到了对方。
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