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佚明一连挂了好几天的吊水,等到病好后,他搬出了滨海别墅,住回了自己市区那套冷邦邦的商品房中。
姜佚明的行李不多,一车就拉了回去。袁伟华一边帮他整理物件,一边忍不住问道:“佚明,你干嘛又搬回来?”
姜佚明笑笑,没有回答。一旁的袁伟华一边理着行李,一边念叨着晚上吃什么,也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等到家里收拾好了,躺在床上时,姜佚明才自嘲地笑笑。滨海别墅是他为黎景布置的,是他们两个人的爱巢,每一处都留着他们的记忆和痕迹。他一个人住在里面算什么?
更何况,他不想用自己一个人的生活痕迹,将属于自己与黎景共同的印记抹去。
他没再刻意寻找黎景的下落,只是后来偶然收到了信用卡副卡的消费记录,他立即找到了银行,得知消费是来自南城的一家便利店的。
收到这个消息后,姜佚明立即驱车前往南城。几百公里的路程,他不带停留,一口气就开到了。
南城不大,抵达后,姜佚明很快找到了那家便利店,接着便在下一个路口见到了印有黎景照片的宣传照。
姜佚明站在琴行的宣传海报下久久驻足,怔愣许久。
照片上的黎景神态局促,身形紧绷,显然是有些紧张。他知道,黎景素来不爱拍照,饶是他们蜜意浓情时,自己亦不敢提出为对方拍一张照片。
他不知道这些时日以来,在黎景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竟然同意为一家琴行拍摄宣传照,并且将照片堂而皇之地挂在街头。
看着黎景依旧精致完美的容颜,姜佚明竟忽然觉得陌生了。
恍惚间,他默默地想,爱了那么久,自己真的了解黎景么?自己真的明白黎景在想什么吗?在他们那段所谓相爱的日子中,他们的心又可否真正贴在一起呢?
他想不通,也不敢再想下去。现在,再没有什么能比找到黎景更加重要。
姜佚明很快走到了那家琴行,透过玻璃橱窗,姜佚明可以看到这家琴行的全貌。一张猪肝色的实木柜台,地上摆了几家钢琴,角落里放了个架子鼓,四周的墙壁上则挂着几把吉他和几把贝斯。
沿着走廊向里走,是几间教室,想来黎景就是在那里面教学生的。
姜佚明没有贸然闯进去,此时此刻,朝思暮想的人近在咫尺,他反而有了十足的耐心。
莫约二十分钟后,其中一个教室的门打开了。他看到黎景从教室里走出来,将一个抱着吉他的年轻女生送出教室。
黎景低声朝女孩儿叮嘱了些什么,好像是提醒对方完成功课,又好像只是单纯的告诉对方,路上小心。
姜佚明远远地打量着黎景,他比以前更清瘦了一些,想来是一个人在异乡生活,并不容易。然而,明明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姜佚明却仍抱有一丝幻想:或许他日益清减的原因是因为思念。
姜佚明还没来得及将黎景的每一个神态收入眼中,那扇门便又被关紧。半分钟后,女孩儿走出琴行,正好与姜佚明打了个照面。
姜佚明扯了扯嘴角,装作是琴行的客人,笑着叫住了女孩儿,问:“你好,请问你是在这家琴行学吉他么?”
女孩儿见姜佚明气度不凡,高大英俊,未曾设防,点了点头,说:“是啊,怎么了?”
姜佚明指了指墙上张贴的宣传海报,问道:“你知道黎老师么?他教的怎么样?”
女孩儿说:“黎老师就是我的吉他老师。他吉他弹得超级好,人也很有耐心,而且啊,他长得非常好看。你报他的课,一定不会失望的。”
姜佚明笑笑,对女孩儿道了声谢。
他始终没有走进这家琴行,只是沉默地看着黎景将一个个学生引入,又将一个个学生送出。每当一个学生离开琴行时,姜佚明总会上前搭讪,问他们相似的问题。
“黎老师教的好么?”
“黎老师吉他弹得好么?”
“你觉得这个黎老师怎么样?”
……
这天,姜佚明已经不记得自己究竟问过多少个学生黎景的情况了,在有关黎景的事情上,他总是不厌其烦。
每个学生都很喜欢黎景。他们说黎景是隐于市的吉他大神,是温柔耐心的好老师,是俊秀的大帅哥。
每一个学生,都对黎景赞不绝口。这让姜佚明很受用。在过去的时日里,有太多人告诉他,黎景很普通,黎景配不上他的爱,就连黎景自己,也常常觉得自己一无所有。
但在这里,每个人都觉得黎景很好,他弹得一手好吉他,对待教学工作耐心细致,对同事和学生性情也很温和,又长着一张丝毫不亚于大明星的脸……
他很好,非常的好。
从艳阳高照一直等到华灯初上,直到夜幕深沉时分,黎景终于走出了琴行。
姜佚明隐匿在破旧的路灯投射的阴影之下,注视着黎景走入一旁地巷子。他深吸一口气,大步流星地跟了上去。
这天晚上,他本有很多的话想说,可真正四目相对的刹那,一切都不可避免地走向了崩坏。他不愿粗暴地对待黎景,更不想对心爱之人恶语相向,可真正面对黎景时,他却犹如恶魔附身。
在他的耳边,始终盘旋着一道声音,告诉他,你很愤怒,你必须愤怒。
他已经爱得足够深,甚至爱到了卑微,此时此刻,好像只有愤怒,才能在对方面前撑起自己可笑的自尊。
后来的事情,姜佚明再不愿回想。他知道黎景受过伤害,心里始终有一道阴影,所以与黎景在一起的那些时日里,他从未真正与黎景做过,甚至就连“赤诚相对”都是没有过的。